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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第八章

  一

  這一夜,尤其漫長。好容易挨到天亮,香茗在房間裡正梳頭。志豪終於回來了,可他一進屋就讓妻子趕快收拾東西,說自己要離開幾天。香茗一聽緊張地抱住他問:"志豪,你上哪兒?"志豪告訴她夏天庚的哥哥被關起來,自己可能也要走!但是堅信事情一定會弄個水落石出!聽他這麼說,香茗含淚道:"志豪,我去,我去找領導,我比你更有資格說明情況的。"

  就在這時,劉隊長和魏政委推門而入。劉隊長笑眯眯地說:"志豪你可把媳婦當蜜罐子,一夜也離不開,中午還抓歇晌午的工夫抱著喝。"苑志豪苦笑:"劉隊長,無事不登三寶殿?"魏政委抱著胳膊不開口。於是,劉隊長說:"是這樣,魏幹事魏代政委,他要按照保衛工作條例辦事。你們夫妻哪,先分開,分開利於思考和自我反省,你先隔離幾天。"志豪冷靜地問:"關禁閉?"劉隊長道:"不算禁閉。"香茗急忙道:"劉隊長,這不公平。"志豪命令妻子在家好好待著。魏看看劉隊長終於開口了:"光待著不行,也要反省。"這句話,觸怒了志豪,他高聲強調:"這和我老婆沒關係!我只是希望,你別核桃、栗子一起數,一碼是一碼!"

  就這樣志豪一人被懲罰到廚房勞動。他挑完一擔水,就開始坐在一大堆土豆面前獨自削土豆皮。蘇一亭這一段病病懨懨,提著一個水壺來看他:"志豪,你又被懲罰勞動了?偷馬尾算是小事,你這人應當學著低頭,不然就倒楣。"志豪不滿道:"眼鏡,你懂啥。"蘇一亭看了看說:"活兒不少呀,還沒吃飯?這老多土豆,我來幫你。"志豪推開他:"不用。你這病號,歇著吧。"碰巧魏政委走來,看見這一幕叉腰說:"蘇一亭,你沒病裝病,跑這裡來幹嗎?"蘇一亭被他這話氣得不行:"誰沒病裝病?你怎麼這樣說話?"

  魏政委說:"我這樣說話,理直氣壯。我早就注意你們了,鬼鬼祟祟的,一點都不光明正大。"蘇一亭白他一眼說:"哼,你哪裡有政工幹部的品格?"志豪忍不住,拿刀沖著他說:"誰鬼鬼祟祟,你不要無事生非!"老魏敏感地握著他的手臂:"怎麼,你要動武呀?"志豪火了:"我他媽的就要收拾你這個小人!"老魏手點著志豪的鼻子說:"你這個叛徒的孝子賢孫!"志豪頓時瘋狂了:"你混蛋,滾!"老魏也惡狠狠地說:"你很快就要滾了!"頓時,二人扭作一團。蘇一亭試圖勸架,可是兩人力大無窮,根本拉不開,蘇一亭只得去拉救兵。等劉隊長趕到,兩人才被大倫用力分開了。老魏惱羞成怒:"你等著!苑志豪!"大倫幫著老魏拍打身上的土,志豪撿起刀,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劉隊長訓斥志豪:"苑志豪,你太過分了!咱們回頭再說!"拽著老魏就走。老魏抹著汗珠,跟隊長憤然而去。

  他們走後,志豪繼續幹活,大倫也拿刀幫他削土豆。志豪拉著臉說:"鄒大倫,你不用幫我幹,這是我的事。"大倫邊幹活邊說:"我沒事,閑著也是閑著。"志豪朝他撒氣:"大倫同志,你要是閑得發慌,還是去幫著老魏洗腳,或者幫著隊長捶捶背,我志豪用不著你像個跟屁蟲一樣黏著。"大倫靜靜地說:"隨你怎麼想,怎麼罵,你志豪想要撒氣,儘管來!"志豪突然吼道:"你個悶葫蘆!更不用你來憐憫我。"大倫突然將刀一飛,紮上一個土豆,冷語道:"憐憫?我用得著對一個男人憐憫嗎?"志豪不示弱,嗖--也飛一刀:"你還是憐憫自己吧,可憐的傢伙。"大倫說:"你可以羞辱我,你也可以不在乎別人的感受,你也可以由著性子跟領導衝撞打架,但你沒理由不為香茗著想。這只能給自己帶來更多的麻煩!"志豪冷笑道:"笑話,香茗是我老婆,我不為香茗著想,難道還需要你來提醒?"大倫反唇相譏:"我當然要提醒你,收斂個性,你在一個集體當中,顧及一點,不要太桀驁不馴!"志豪生氣地紮了一個土豆,"我就是桀驁不馴,怎麼了?你少管閒事!集體?這,變成了讓我討厭的一群。你窩窩囊囊,死氣白賴,還要說什麼熱愛!"大倫道:"我希望太太平平。大家和氣,我熱愛咱的隊伍,熱愛朋友!"志豪停下,話裡有話:"你熱愛的東西,總是得不到吧?"大倫猛然將刀紮在土豆上,說:"男人熱愛的東西不一定要得到回報!"

  二

  第二天,香茗風風火火地沖進劉隊長的辦公室,將事情的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劉隊長又讓她回去詳細寫彙報材料。正當香茗拿著材料準備去找隊長時,突然看見鄒大倫大步流星地沖向了劉隊長住的隊部。大倫當著幾個領導幹部的面,舉報自己的父親鄒靖國是叛徒。老魏譏諷地說,他為了保全白蓮和志豪,才編出這離譜的謊言。看眾人張狂的大笑,鄒大倫舉起了桌上的西瓜刀,只見寒光一閃,刀眨眼間落下,哢嚓一聲,刀刃對著自己左手食指斬下。伴隨一聲他的怒吼:"我要證明鄒大倫是清白的、是忠誠的!沒有一句假話,來,誰敢來?"西瓜刀咣當一甩,一截斷指噗地彈入鮮紅的西瓜上!一貫謹慎小心的鄒大倫,做出如此魯莽瘋狂的舉動,著實讓在場的領導驚駭。

  大倫正好撞上了槍口,後果是可以想見的,大倫被以威脅組織的罪名被處理,調他上前線。

  黃昏時分,大倫舉著一隻包紮白色紗布的手,獨自收拾著行李。志豪沖進來,激動地問:"鄒大倫,當初我問你啥,你都不說,你羊拉屎一樣往外擠,你這個悶葫蘆,即使紅霞被打我爹被俘都是事出有因,可現在,是你,你陷大家於不義,你知道嗎?我真窩囊,你養父是真叛徒,造成了一連串悲劇,殃及我們家族!你明知養父是該天殺的東西卻悶著悶著,你悶死人呀你?!"

  大倫安靜地說:"後果我來負,很對不起你們。"話沒說完,志豪就嚷:"對不起?哪裡,你在所有人眼裡,你反倒成了大義凜然的大善人!"大倫低聲道:"我是想要護著你們的。"志豪不依不饒:"護著我和香茗?這可好,把我蒙在鼓裡?我還把你當成大恩人?"大倫道:"對你一家人我一直很內疚--"志豪吼道:"可惜現在內疚得太晚了!"

  隔壁房間裡,大家聽到志豪和大倫的爭吵,正議論著。蘇眼鏡很有惻隱之心,說:"怎麼會是這樣?真沒想到呀。老夏你太過火啦。"

  夏天庚爭辯說:"我是有憑據的,山東來的檢舉信我看過。上面明明說,秘書長心如自首了,是叛徒。紅霞是被除奸隊處決的,我不相信組織我還能相信誰呀?"吳品三將信將疑地,"怎麼鬧了半天,鄒大倫他爹是真正的叛徒?感情讓志豪一家人背黑鍋呀!一想到苑菁犧牲,心裡真不是滋味,多好的姑娘啊!唉!"蘇眼鏡接著感歎:"鄒靖國是叛徒,他利用當書記的權力,一手操縱了這場戲--真假李逵。"吳品三問:"除奸隊是他一手操縱?一路追殺白蓮的,也是這一夥?"蘇眼鏡說:"肯定是!大倫哪能往自己身上潑屎盆子?"夏天庚一拍大腿:"這就難怪,全是假像--"眾人問:"啥假像?"夏天庚發現了新大陸似的說:"難怪大倫對柏香茗那麼好,好得有點離譜兒。平時跟他們兩口子親如兄弟,敢情原來他就是心裡有鬼,這鬼還不是李逵,是他媽的閻王爺爺都不給人皮的死鬼!他爹出賣的不止一個人!"蘇眼鏡咬牙道:"我真恨不得親手斃了這個叛徒!"夏天庚也悶悶地說:"自打聽說這事,我看大倫都彆扭。"吳品三為大倫爭辯道:"要我說,最冤的數大倫!他爹是叛徒,他可是對黨忠心耿耿!當初為了埋銀元,他連自己親娘的墳地都不顧了!"

  一提到這個,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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