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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七

  讓苑菁更為擔心的是父親仍舊生死不知。關押在憲兵隊監獄裡的心如,正以沉默抗爭。日本人一心想要撬開他的嘴。故而讓學監前來討好:"心如居士,學佛誠心,可敬可敬!這些天不在廟裡念佛,讓你受驚了!"

  心如坦然打坐,道:"不愁無廟,只愁無道!佛是心靈感應,你們在世上蠅營狗苟,自然是沒處靜心,我與你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學監道:"很好啊。您與共產黨是同謀同道,是不是?"心如:"漁鼇興波尋淨水。"日本軍官立即對上禪語:"蛟龍乘霧覓晴天。哈哈,心如居士真是與我日本同仁同樣,與佛有緣。"心如不屑道:"與佛有緣?哼,佛心即慈悲心,你們日本人殺人放火,何來慈悲?"日本人噎住不語。學監不耐煩了,大聲吼道:"你是什麼慈悲?你還是共產黨,是大名鼎鼎的縣委秘書長,是殺日本人的頭領!"心如雙手合十:"虎豹生來不自群!"日軍官大喝一聲:"夠了,別繞來繞去了,我們都知道你,苑心如,你是共產黨,快說出白蓮紅霞的藏身之處!"心如笑道:"你找不到他們,雁過空中空絕跡。"

  而此刻假紅霞就關在隔壁。被日本人活捉的曹迪,狼吞虎嚥地吃完了桌上的飯菜,雞骨頭啃得滿地。他心滿意足地看著獵人。簌簌一個哨聲,大狼狗撲上去,吼聲震天,撕開了曹迪肩上的一條肉,曹迪被大狼狗洶洶的樣子嚇死了,哭著大喊救命,再一個呼哨,狼狗開始舔他臉上的油,曹迪就這樣害怕地哭著說了實話:白蓮是個女人,她的真名叫柏香茗,她的父親叫柏濤。

  那日,柏濤正在鄉村醫館給一個病重的孩子號脈,香茗娘去弄草藥。柏濤聽到咣的一聲推門響,以為是有別人急切上門求醫。管家一下被人推到牆角,卡住喉嚨。柏濤背對門廳,凝神靜氣眯著眼睛,大聲道:"安靜!急症切莫急切,愈急愈是急火攻心,請坐下來,少安毋躁,待我查看。"那個七歲孩子發熱,哮喘,懨懨無力的,睜眼看見眼前幾把亮閃閃刺刀,哇的一聲駭住,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抱著孩子的母親嚇得臉色發白。柏濤自孩子驚恐的臉色看出了來者不善,他回頭喝了一嗓:"有事看完了病再說!"柏濤拿筆,開方兒,從容地寫完交給了病孩家人……

  瘸腿胡找到白蓮,告知其父親被抓,曹迪叛變的消息,香茗悲傷至極。二人心情沉重地找到了正在養傷的苑菁。苑菁心有餘悸地訴苦:"人人都躲著我,看我像看個女鬼,找點吃的都不給。昨天夜裡,還有人來追殺我!無恥!我要殺了曹迪!"香茗憤懣地說:"海水也洗不盡你蒙受的冤屈。"苑菁乞求說:"嫂子,我要走遍山山嶺嶺,告訴大家,真正的白蓮紅霞是誰,就是死,也要把心掏出來,我紅霞的心是紅的!"香茗搖頭道:"沒用,一張嘴是說不清的。"瘸老胡也在一旁歎息草木皆兵。誰也不敢幫誰。

  苑菁慷慨激昂地說:"不敢幫?那我就去找瘤子哥,找好多真正瞭解我的人,讓他們幫忙營救我父親!還有你爹!"瘸老胡吃驚道:"胡說!你還真要落草為寇當土匪!"苑菁喊道:"瘤子哥不是漢奸,是打鬼子的。"香茗喝道:"你不能違反紀律!"

  苑菁失望地說:"柏香茗,你也不相信我?我去找大倫,大倫把我當嫌疑分子看,出山還蒙著我的眼,把我扔在林子裡;我去找老房東,房東也不答理我;我去找乾娘,乾娘說你走了。沒人相信我!"香茗安撫道:"菁,你聽我說。"苑菁難過地大哭:"相信我,就和我在一起吧。我們生死相依,我們怎麼能分開?"

  香茗緊緊抱住她。其實,她就是來告別的,一時說不出口。苑菁擦乾眼淚道:"你上路吧。我不連累你們了。"說完,拄著拐就往外走,腳步顯得有些輕飄,好像一片秋天樹上的葉。香茗追上她,交代道:"你還是回老四區安全!"瘸老胡也叫:"紅霞!回老四區啊。"苑菁頭也不回,一個人孤獨地走了。香茗追出,那件破藍褂子,在陽光下是那樣刺眼,一條大辮子在藍色的映襯下仿佛一條鞭子,抽打著她的心。她腿一軟,順著門框滑落在冰冷地上。

  八

  鄒家轎夫行外,四處張貼著通緝白蓮的佈告。廚子打探了風聲,便對東家說:"那位柏濤先生真是可憐,氣快絕了。要不是遇到您,打通關節,花費了很多銀兩,真要了他老命!您真是做了大好事了。"鄒靖國說:"廚子,告訴你,此事不可張揚。"

  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柏濤被抬回了家。老管家忙前忙後地張羅著。第二天,老管家神色慌張地告訴東家,柏濤家藥鋪居然開張了。

  房前房後,所有路口都有生人遊蕩,圍得密不透風,鬼子是將他作為誘餌,等白蓮上鉤。躺在床上的柏濤急忙就想找女兒報信。管家阻止說:"咱哪能找著她呀,神出鬼沒的?再說盯梢的,還能讓咱跑成了?"柏濤沉吟著。管家接著詢問道:"藥鋪的事,是不是找找那位好心的鄒老闆問問?他還來要求拜見過。"

  柏濤懊惱地擺擺手:"不見!生意人,無利不起三分早,不要與他再有瓜葛!"退下來的管家,來來回回地溜達,慌張地叨叨:"這可怎麼好哦,香茗姑娘,你可千萬別回家哦。老天睜睜眼,保佑我們這好人吧!"

  屋裡的柏濤老淚縱橫,不停擺弄著女兒的照片和一枚校徽。柏濤前思後想,決定只能鬥智。他叫來老管家,把一家老小都託付給他。接著通知家人:"即日起,咱柏家,按我說的做,一是我打算不服藥;二拒不待客,以免連累了他人;三是大張旗鼓地對外報喪吧!說柏濤亡故了。喪事盡可能搞得熱鬧,鋪張,動靜越大越好。掛上白帳子,打上高高的幡,越醒目越好,幾裡之外就能給外頭人看到。"老管家嗚咽道:"東家,不,不能,咱傾家蕩產托托人,咱還有路!"柏濤冷笑道:"沒錢!"管家拿出一枚銅鏡:"這枚銅鏡,是漢代精品,那幾個當官的,我去求求他們。"柏濤堅決地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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