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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工人,「我們是四川的民工,我們也要說話!」工人,「我們是河北的……」記者,「不用擠,不用擠,你們這幾個女同志是哪兒的?」工人,「我們幾個是環衛工人,就是嶝江的。」記者,「是為夏中民的事才這麼擠過來的?」工人,「人太多了,我們怕再不過來就挨不上我們說了。」記者,「沒關係,說吧。」工人,「我們都不會說話,可我們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呀!我們都在嶝江大街掃了幾十年了,還沒見過夏書記這麼好的書記。」記者,「那就說說夏書記怎麼好,實話實說。」工人,「我們不會說話,可我們不會說假話。說起夏書記的好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記者,「揀要緊的說。」工人,「夏書記過年給我們拜年,八月十五給我們送月餅,下雨天給我們送雨衣,冬天給我們送棉襖。頭年夏書記來看我們,跟我們握手時,見我們的手都裂了口子,登時就讓人買來了護膚霜。過去天熱了我們是一身臭,天冷了衣服褲子全都成了硬邦邦的,喝的是灑水車拉的水,住的是撿來的磚蓋的房,上面批評下面罵,親戚朋友面前抬不起頭,現在你看看,我們像是掃大街的嗎?夏書記來了,第一件事就是給我們蓋澡堂,我們現在天天能洗熱水澡,一年四季換四次衣服,夏書記還和我們一塊兒在電視上唱環衛工人最光榮,還讓我們這些老工人去北京,上天安門,看升國旗……」另一個工人,「去年還給我們上夜班的環衛工人買了人身保險,還讓我們這些掃大街的集體去洗桑拿。我在嶝江掃了一輩子大街,我掃的那條街上就有一個洗桑拿的地方,我們天天在那裡,年年在那裡,可一次也沒進去,裡面是個什麼樣子,想也想不出來。後來夏書記就在會上說,清掃隊好幾百人一輩子沒有一個人洗過桑拿,這真是天理不公。沒多少天,真的就讓我們進了桑拿房。現在想起來還像做夢一樣,讓我們躺在池子裡直掉淚……」另一個工人,「我們不會說話,可我們心裡有數。我們環衛工人有今天,一輩子都感激夏書記,感謝共產黨。有這麼好的書記,還不好好工作,那還是人嗎?去年市里搞無償獻血,我們清掃隊的全都報了名。夏書記聽說了,說他心裡難受,不讓我們抽血。我們說,夏書記對我們環衛工人好,就是共產黨對我們好,就是國家對我們好,現在國家缺血,我們不獻誰獻?晚上我們掃了一晚上大街,誰也沒有休息,第二天早上獻血車來了,圍了一大片都是我們環衛工人,一上午就抽二百多人。我年齡大了,人家說我的血抽不出來了;我回家就把我兒子拉來了,我抽不出來了,就抽我兒子的。夏書記對我們這麼好,這點事也做不來,良心上說得過去嗎……」記者,「大家別激動,別激動,這個人是誰?」工人,「這是我們環衛局清運隊的副隊長,你讓他給你說,他能說出來夏書記對我們工人怎麼好……」副隊長,「你是工人報的記者嗎?」記者,「我是。」副隊長,「你能為我們工人說話?能把我們說的話都能登出來?」記者,「工人報不為工人說話,還能為誰說話?」副隊長,「老實說,我現在都不能相信你們了!我一直在找省報的記者,找了好半天也沒找著。現在的報紙都只為當官的說話,老百姓說好的事,從來都沒見你們登過……」記者,「我接受你的批評,談談你對夏中民的看法。」副隊長,「我給你帶來了兩個人,都是我們清運隊的。」記者,「就是這兩個嗎?」副隊長,「年齡大的是父親,年齡小的是兒子,還有一個母親是掃大街的,人太多了,她沒能擠過來。」記者,「你是說,他們一家都是環衛工人?」副隊長,「對,他家三代都是環衛工人,爺爺也是清運隊的,幾年前在一次交通事故中去世了。當時夏書記調來嶝江不久。夏書記看望他家時,才發現他家一家三代拼死拼活地幹,還是供不起一個大學生。他家還有一個二兒子,在夏書記的幫助下,去年研究生已經畢業,現在正在讀博士。」記者,「他們家出了一個博士生?」副隊長,「對。要不是夏書記,別說博士生了。他這樣的家,連大學生也不會有。」記者,「往下說。」副隊長中,「說了你也不相信,夏書記來他家時,當時就動了感情,他說他沒想到這個家供一個大學生會這麼難。當時他爺爺已經六十八歲了,還在加班加點給人家看車棚,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他父親幹兩份工作,晚上搞清運,白天拉三輪。他母親也是兩份工作,晚上掃大街,白天當保姆。當哥的晚上運垃圾,白天擺菜攤。一個月下來,所有的收入加起來,多時一千掛零,少時只有六七百。那年他家的二兒子考上了師範學院,一開學各種各樣的開銷就好幾千,然後一個月精打細算,也得五六百。爺爺去世了,一下子又花了幾千塊錢,這下子,孩子的上學就成了問題。親戚朋友借遍了,有錢也不敢再借他。過年時,夏中民去了他家。十幾年了,他們家冬天從來沒生過火,大年初一,連一頓肉餃子也沒捨得吃。房子走風漏氣,外面刮大風,裡面刮小風,牆上連張年畫也沒有。院子沒有院門,屋子的門用鐵絲拴住,平時家裡沒人,門從來都沒上鎖。天氣實在冷得不行了,一家人就擠在炕上喝開水。初一夏書記去了,什麼話也沒說,把自己身上的三百多塊錢全都放下然後就走了。初二夏書記又去了,帶著民政局長,環衛局長,拿了兩袋子白麵,五斤豬肉,一桶菜籽油。夏書記對兩個局長說,你們都看看,能說這樣的一家人不勤快嗎?不幹活嗎?掙錢的不幹活,幹活的不掙錢,這就是我們搞改革的成果?如果連這樣的一家人都過不下去,連一個大學生都供不起,我們還怎麼給党和老百姓交待……」記者,「後來呢?」副隊長,「你讓他們倆說吧。」父親,「都解決了,都解決了,肯定是上輩子積德了,才讓我們家碰見了夏書記。自那以後,我們的工資提高了,民政局也給了救濟,環衛局還捐了款,我那兒子終於能上大學了。後天夏書記還帶來了電視臺的來,帶了報社的記者來,接下來就搞了一個大討論,還讓我們上了電視。」記者,「什麼大討論?」父親,「我記不大清了,讓我兒了給你說吧。」兒子,「每天工作十多小時,每月工資一百多塊,這樣對待工人公平嗎?」記者,「說清楚,再說一遍!」副隊長,「每天工作十多小時,每月工資一百多塊,這樣對待工人公平嗎?」……

  夏中民趕到會議駐地時,天氣已經暗了下來。也許是人太多了,場面太混亂了,聲音太嘈雜了,一直等到夏中民擠到人群最前面時,才有人發現了他。

  夏中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工人聚集在這裡,賓館前面的一條大街幾乎完全給堵實了。

  有人突然喊了起來,「夏市長來了!夏市長來了!」喧嚷嘈雜的人群很快靜了下來,就像受到什麼感染一樣,整個一條街頓時悄無聲息。工人們紛紛給夏中民示意,有幾個女工見了夏中民,只喊了一聲夏書記,就哭了起來。有幾個老工人嗓音不大,但像在憤怒地訴說著什麼。

  夏中民竭力地安慰著大家,一邊走,一邊示意,一邊向人群的最前面走去。

  人們這時已經自動地閃開了一條路,大家都默默地注視著夏中民往前走。

  幾個攝影記者不失時機地拍攝著夏中民和群眾揮手示意的情景,閃光燈把現場氣氛襯托得更加沉重。

  夏中民走到賓館門口,大步跨上了門口的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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