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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正是那個他做夢也沒想到、這次越級被提拔起來的、即將成為市委辦公室主任、也就是即將成為他的頂頭上司的齊曉昶!

  齊曉昶一臉笑意,滿面謙和,畢恭畢敬,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看不到一點兒得意,更看不到一絲兒狂傲。有的只是熱情和急切。

  「馬主任,哎呀!我找了你一下午一晚上,沒想到你會在辦公室裡。馬主任,你家裡我找過好幾次,你所有能去的地方我都去過了,包括你孩子的學校我也找過了,真把我累壞了。你看你看,計程車票就這麼一大把……」齊曉昶滿臉的真摯和誠懇,從他一身的汗水和疲憊來看,他確確實實一直在找他。

  馬韋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已經將他取而代之的齊曉昶,此時此刻竟會來找他。愣了半天,才有些懵懵懂懂下意識地說:「有事?」

  「你看你看,都到這份兒上了,咱們誰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今天說什麼我也得找見你,我得找你談談,真的得找你談談!」齊曉昶直來直去,一點兒也不掩飾什麼,「領導也有這個意思,不管怎樣,我也得把話給你講清楚。你的心情我知道,我的心情你也該知道知道。好了好了,廢話就不說了,這麼晚了,我也跑餓了,這兒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隨便到街上找個地方,一邊吃咱們一邊聊。你看,我還專門帶來了一瓶好酒,極品五糧液,兩千多塊呢,我一直沒捨得喝……」

  考察組于陽泰幾個人坐在了這個豪華包間時,才明白今天晚上的飯可不是什麼宵夜。

  菜譜都沒讓看,一切早就安頓好了。只問大家想喝什麼酒,都說隨便隨便。汪思繼也笑笑說,那就隨便吧。於是小姐就來了兩瓶30年陳釀青花瓷汾酒,而且都是大瓶,一瓶一斤半。小姐也不問喝得了喝不了,三下兩下,就打開了包裝。兩瓶青花瓷擺在那裡,就像兩個大個的葫蘆娃娃。

  「換換口味,咱們今天就喝點北方的酒,汾酒是清香型白酒中的極品,青花瓷可是汾酒中的極品。這酒好呀,最大的好處就是不上頭,口感真的不錯。你們都嘗嘗,要是不喜歡咱們馬上換了喝別的。」

  于陽泰怎麼會不知道這是好酒,一瓶七八百,比一般的茅臺五糧液還貴。本來就他們幾個人,沒想到進了包間,汪思繼讓組織部的辦公室主任撥了一陣子電話,沒多久又來一個市委楊副書記,跟過來的還有組織部長、組織部副部長、市委秘書長和市委督察室主任,數數至少也在十個人以上。汪思繼的酒量于陽泰清楚,喝半斤那樣,喝一斤也那樣,從來也沒見他醉過。汪思繼今晚叫來的這些人,酒量肯定一個比一個大。反正絕對不會比汪思繼小。于陽泰一看這陣勢,明白今天晚上這頓酒,肯定是場硬仗。瞧瞧來的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明天考察組要找要談話的物件。

  酒過三巡,氣氛便漸漸活躍起來,先是相互恭維,這感謝那不周;然後便是小道傳聞,某某被雙規了,某某被提拔了;接下來不經意間就成了葷段子,反正也沒女的,就越說越放肆,一人一段,說不來的就罰酒。等到魚翅缽碗撤下,鮑魚瓷盤端上,第五瓶酒打開時,就已經沒有主客之分、上下之分了,滿桌上都成了無話不談的老朋友。

  這時候一個組織部的副部長在給于陽泰敬酒時突然說道,于處長,我們都有意見,這次考察為什麼就沒有我們汪書記?我們汪書記怎麼了?論貢獻,論人品,論作風,論政績,論水準,論口碑,論群眾基礎,哪樣不比他夏中民強?注重提拔年輕幹部,並不等於年輕幹部絕對化。如果論年輕,我們在座的楊副書記,跟夏中民年齡也差不多,為什麼幾年了還一直原地踏步,沒有動靜?還有,上一次的考察,時間還不到一年,按組織規定,還應該算數的,為什麼這次又單獨來考察夏中民?這符合不符合組織程式?我們還講不講組織原則了?

  于陽泰本來並不想說什麼,他知道這場合最好是不說或少說。但聽到後來,又覺得不說不行了。本來想等著汪思繼出面說點什麼,哪想到汪思繼此時此刻正跟身旁的那個秘書長在咕叨什麼,好像對這個副部長的話什麼也沒聽見。而那個楊副書記也一樣在裝聾作傻,故意跟一旁的人嘻嘻哈哈。於是于陽泰只好笑笑說,說得對,說得對,我們回去一定如實反映。其實這次考察,跟上一次考察沒有衝突,上次的考察沒有聽說過不算數了,對這個問題我們回去也會如實反映。于陽泰說到這裡,那個副部長立刻一副大為感動的樣子,說,于處長,只要有你這話,我們下面的幹部也就一百個知足了。我代表我們嶝江市委組織部的中層幹部,向你表示敬意!就這杯酒,所有的期盼、感謝和感情都在裡面了。我幹了,你隨意!還沒等於陽泰再說什麼,早已一揚脖子咕咚一聲全幹了下去。

  這時候另外兩個人也跟著說了起來,就是就是,我們不是反對組織的考察決定,也不是對夏中民有什麼意見。上次跟汪書記都已經考察過了麼,為什麼又來單獨考察?再說了,不管是什麼考察,不管考察誰,至少也該聽聽基層組織的意見麼。誰在上面跑得勤,就下來考察誰?那我們這些沒錢沒勢沒背景的,這輩子還有什麼盼頭?

  說到這裡,連那個顯得最老實最不多說話的組織部辦公室主任,也跟著說了起來:「我們就是……有意見,喝……是喝多了,喝多了才說實話,是不是?要是真讓那個夏中民上來……我們這些基層幹部一個個的還不都死定了……還不都得跳樓!我們堅決……反對!跟共產黨幹這麼多年了,受了這麼多罪,圖啥了?不就圖個心裡踏實?要讓夏中民這樣的人上來,我們就退黨!不幹了,不受了,不就是一個月千把塊錢麼?我們隨便在哪兒不摸這麼十幾張紙票兒……于處長,你是代表組織下來的,我們見到組織上的人……就得說真話是不是?我今天就實話實說,就是夏中民這會兒在跟前……我照樣也這麼說,嶝江市這幾年人心不穩,問題不斷,這個誰都知道,是不是……什麼原因?其實嶝江大大小小的幹部誰不清楚……這個亂源,這個亂源的核心就是夏中民……」

  「住口!」于陽泰身旁的汪思繼突然把酒杯子往桌子上一摜,「這裡有你說話的地方?還有沒有點組織性紀律性?再瞎說八道我明天就撤了你!服務員!馬上叫人把他給我拉出去!」

  沒等服務員過來,另外兩個組織部的人就已經使勁地把這個辦公室主任往外拉。

  好不容易把這個辦公室主任架出去了,那個楊副書記又發起牢騷來:「汪書記,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喝酒不就是圖個高興麼,酒場上就講究個實話實說,不說實話又怎麼高興得起來?萬主任在組織部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平時謹小慎微的,誰敢說人家沒有組織性紀律性?在嶝江,對夏中民有意見的幹部能是少數嗎?看夏中民平時頤指氣使、專橫跋扈的樣子,什麼時候拿基層幹部當人看過?基層幹部有意見不很正常嗎?別說基層幹部了,我也一樣有意見。于處長又不是外人,對上邊來的領導說幾句心裡話,用得著那樣上綱上線嗎?就算是進行考察,也不一樣得講實話、講真話?再說了,這又不是在機關,我們都是你請來的客人,對客人你能這麼發脾氣嗎?還有,你撤人家的辦公室主任,又憑的是哪條哪款?」

  聽楊副書記這麼一講,旁邊的人也都隨聲附和起來:」就是就是,萬主任其實是個大好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什麼時候說過別人的長長短短?汪書記你也太嚴厲了,你平時忍氣吞聲,是不是讓下面的幹部也都這麼忍著憋著?不說實話不講真話,實事求是在我們嶝江還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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