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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父子和解(二)

  夜裡,鐘匡民和鐘槐坐在木墩子上吃飯。屋樑上掛著盞馬燈。一隻大一點的樹墩上擱著一小碟鹹菜和幾塊蒸臘肉。他們喝著玉米糊糊和啃著幹硬的玉米餅子。鐘槐說:"爹,你吃臘肉吧。這臘肉還是高叔叔捎給我的,平時我也捨不得吃。"鐘匡民啃玉米餅,但硬得啃不動。鐘槐說:"爹,放在糊糊湯裡泡軟了再吃吧!"鐘匡民說:"餅子都幹透了。"鐘槐說:"我烤一次餅子,得吃一個星期。中午帶它晚上吃它,到晚上就多了碗糊糊,還加一碟鹹菜。"鐘匡民說:"每天都這樣?"鐘槐說:"就這條件。有時團裡給我送麵粉和清油時還能捎些新鮮蔬菜來。但兩三個月才來一次。"鐘匡民心疼地看著兒子,越來越感到內疚。但卻說:"改善生活要靠自己。"鐘槐說:"咋個靠法。從早上起床,趕著羊群到這兒的最後一個巡邏點,幾十裡的路,一天要一個來回,現在夏天還好,天長,到冬天試試,兩頭都得趕天黑。"鐘匡民說:"怎麼?洩氣了?"鐘槐說:"就為給你爭個面子,我也不能洩氣呀,何況這是公家的事。"鐘匡民說:"鐘槐,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爹特不像個爹?"鐘槐說:"對,沒錯!"

  邊防站的屋子裡的馬燈還閃著幽幽的光。由於床小,鐘匡民的身子已發胖,鐘槐又是個大個子,兩人只好相對躺著說話。鐘匡民說:"鐘槐,你大概認為爹把你弄在這兒是在報復你?"鐘槐說:"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清楚。"鐘匡民沉默一會,抽了口煙說:"也許有吧。"鐘槐說:"為啥?"鐘匡民說:"因為到現在你也不肯好好認我這個爹。"鐘槐說:"可你做的事就不像個爹麼。娘有哪點兒不好?你要拋棄我娘。"鐘匡民說:"你娘很好,你娘是個天下少有的好女人。"鐘槐說:"那你為啥不要我娘?"鐘匡民說:"可我同你娘沒感情。婚姻是需要感情的。你長大了,應該懂!"鐘槐說:"我已經長大了,我懂!所以我要問你沒感情為啥要生我們!"鐘匡民:"……"鐘槐說:"我知道,生我,是娘跪著求你的。可生鐘楊是你主動的。"鐘匡民說:"因為當時我要離開你娘了。……"鐘槐說:"反正是你主動的,你主動了,就等於你承認我娘是你的女人了。那你就應該忠於我娘。結果你看上別的女人了,那就是在玩我娘!一想到這點,我就不願意!"鐘匡民又感到很惱怒,但他強壓著自己,點上一支煙猛吸了一口,終於下了決心說:"鐘槐,我知道,你不會像我,你會是個好男人的。鐘槐,爹現在向你認個錯吧。爹養了你這麼個好兒子,爹心裡感到自豪。爹再不會有想要打擊報復一下你的那種情緒了,那是爹的不對。只是,爹也求你原諒爹的過錯,別再這麼恨你爹了……"鐘槐是吃軟不吃硬的說:"爹……其實我知道,不管咋著,你總還是我的爹!……"鐘匡民眼淚汪汪的。他被鐘槐的話感動了。

  鐘槐帶著一種與爹和解的心情舒了口氣,睡著了。鐘匡民還是睡不著,帶著一種內疚與深情在馬燈幽暗的燈光下看著兒子。鐘匡民突然感到肚子不舒服,下床,提上馬燈要往外走。鐘槐驚醒了。鐘槐問:"爹,你上哪兒去?"鐘匡民說:"想出去方便一下。"鐘槐說:"你等一下。"鐘匡民說:"咋啦?"鐘槐說:"你這樣出去,屁股和臉回來就不是你自己的。我去幫你收拾一下。"鐘槐提上馬燈,戴上防蚊罩出去。

  院子外,天上的雲隙間閃著金色。鐘槐用鐵鏟鏟出一小方空地,往上堆上一小堆乾草,把乾草點著後,又用水把火撲熄。乾草頓時煙霧騰騰。鐘槐奔回屋裡,把面罩給鐘匡民戴上,把馬燈遞給他說:"你就蹲在煙裡去解,蚊子就咬不上了。"鐘匡民點點頭。他又感到一陣心酸與愧疚。

  鐘匡民蹲在煙霧中,眼淚汪汪。鐘匡民說:"我虧我的兒子了……"

  鐘匡民到天快亮時才睡著。到晨光剛射進窗口。鐘槐毫不猶豫地把鐘匡民搖醒。鐘槐喊:"爹,起來。"鐘匡民說:"咋啦?"鐘槐說:"該升國旗了。"

  鐘槐唱著國歌,莊重地把國旗升起。鐘匡民感動得滿眼是淚。

  太陽高高升起來,荒原上熱氣在微風中飄曳。鐘槐和鐘匡民一起趕著羊群牽著小毛驢走在邊境線上。兩條已經長大了的牧羊狗在羊群的兩邊奔著叫著。不遠處可以看到鄰國的瞭望所。鐘匡民已走得渾身是汗。由於發福,再加上當官後不是騎馬就是坐車,一下走那麼長的路,又是上坡又是下坡,他感到累了。

  鐘槐說:"爹,你騎毛驢吧。"鐘匡民說:"用不著。在戰爭年代,我這兩條腿一走就是幾百里,現在這點路算個啥!"鐘槐說:"可我看你累了。"鐘匡民說:"爹頂得住。"兩人來到一條小溪邊。

  鐘匡民和鐘槐在一條小溪邊上吃乾糧。鐘匡民說:"鐘槐,在劉玉蘭的事上,爹恐怕真的是誤會你了。"鐘槐說:"我知道,你以為我是個年輕小夥子,見了漂亮姑娘就會動心的。"鐘匡民說:"你沒動心?"鐘槐說:"當時我是郭伯伯派去接她的,那是郭伯伯的對象,我去動哪門子心啊,我連往這方面想的念頭都沒有!"鐘匡民說:"趙麗江這姑娘我見了,又活潑又開朗又漂亮。"鐘槐說:"你不是想把她介紹給我吧?"鐘匡民說:"不!從你對她的態度,爹知道在劉玉蘭的事上我誤會你了。這事你確實沒責任。你娘講得對,這事你、郭文雲,還有劉玉蘭都沒錯。"鐘槐說:"爹,我好想我娘!"鐘匡民說:"是呀,你從小長到這麼大,就沒離開過娘。但男子漢,總不能老在娘的眼皮下生活吧?"鐘槐說:"這我懂!"鐘匡民說:"劉玉蘭還在等著你嗎?"鐘槐自信地說:"她一定在等!爹,做人得有同情心啊!不該強迫人家做人家不願做的事,尤其是婚姻上的事!"鐘匡民點點頭感慨地長歎一口氣,他望著白皚皚的雪山,沉思著……

  第二天清晨。高占斌坐著吉普來接鐘匡民。鐘匡民同鐘槐告別。鐘匡民抱住鐘槐說:"鐘槐,你是我的好兒子,爹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娘!我真的不配當你爹!"鐘槐深情地喊:"爹!……"

  兩人鬆開後,又猛地擁在一起,兩人的眼淚都滾了下來。院子裡,初升的五星紅旗在風中啪啪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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