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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不,你的同黨很多。」老孫哼一聲說,「我們幹掉兩個,還抓了一個,沒想到岸上還有。說,你到底有多少同黨,說了可以饒你不死,不說你就只有死路一條。」

  「說吧,」陸從駿說,「告訴我們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人,現在在哪裡?」

  「那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

  「可是他們認識你,」陸從駿說,「子彈像長了眼睛,殺了你身邊兩個人(楊處長和受傷的衛兵),可就是不殺你,不朝你射擊。你說這是為什麼,總不會是因為你漂亮,要帶你回去當壓寨夫人吧?」

  惠子被辯駁得啞口無言,只好哭訴:「嗚嗚……不,不,嗚嗚……不是這樣的,陸先生,嗚嗚嗚……不是這樣的……家鵠啊,你在哪裡?家鵠啊,我好害怕啊,嗚嗚嗚……」

  「別哭!」老孫大聲說,他今天終於可以不需要扮好人了。為了向陸從駿證明他對惠子沒有同情心,他甚至在裝惡人,說話總是惡聲惡氣的,「有你哭的時候,等拉你出去槍斃的時候你再好好哭吧,現在先閉上嘴,過來!在這裡簽個字,快簽!」

  「這是什麼?」

  「審訊記錄。」

  「你什麼時候記的……」

  「你管我什麼時候記的。」

  這個審訊完全是走過場的,目的就是要惠子在上面簽個字,然後把她交給法庭去處理。不該死的人黑窒可以把他搞死,這叫暗殺,黑室沒少幹。可惠子的黑路已經走到這地步:手上捏著三條人命,犯不著來這一套,還是叫法院去槍斃吧,讓她光明正大地死,免得以後出現萬一,瞎貓碰到死老鼠,讓陳家鵠探到實情,找他們算舊賬。

  這時,陳家鵠還沒吐血呢。兩個小時後,陳家鵠口吐鮮血!

  九天后,病人膏肓的陳家鵠像一匹死馬一樣,被一個底細不明、真假莫辨的老和尚帶走了。

  第十三章

  不必多慮,老和尚的底細是乾淨的:完全是個大善人,醫術也是高明的,要不陳家鵠上路的當天都過不去。上路不到五個小時,陳家鵠就敲響了笫一次死亡的鐘聲,當時他們剛走出重慶界,翻過一座小山,看見路邊有一家小飯店。山上氣溫低,走了幾個小時,大家又餓又冷,準備下車吃個熱飯,暖曖身子。陳家鵠吃不了飯,自然沒下車。等他們吃完飯上車時(不到二十分鐘),發現他已經近乎斷氣了——只有呼呼地出氣,沒有吸氣,一邊翻白眼,咬牙關,應該有大半個身子進了鬼門關了。

  老孫和小周頓時手足無措,這些年來一直在刀口舔血的小周居然還迸飛出眼淚,不知是嚇的,還是悲的。老和尚叫兩人莫慌,說:「我早料到有此關卡,遲來不如早來。」吩咐他們將陳家鵠抬進飯店去。老闆見是個將死之人,生怕沾惹晦氣,堅決阻止,老孫哪裡有心情跟他噦唆,掏出槍朝他腦袋上比畫一下,老闆頓時驚得魂飛魄散,像個孫子一樣把他們請到後院臥室去,還主動問,要不要些熱水什麼的。

  老和尚說:「且慢。」不慌不忙,取出三根銀針,在病人的人中及兩側合穀穴緩緩紮下,然後叫老孫將病人的頭抬高,抬到與水準約成四十度左右。老和尚看著,算著,約是半分鐘後,突然伸手在病人頭頂猛一拍,病人的臉色立變,變得潮紅。說時遲那時快,老和尚緊接著用左手將病人的衣服扯開,右手幾乎在同一時間飛出一針,銀針如長了眼睛一般精確地紮入膻中穴。陳家鵲唉的一聲,吐出一口黑血,臉色立刻恢復正常,人也醒了過來。

  小周一直站在旁邊緊張觀看,這時方千鈞巨石落地,高興得一蹦三尺高,上前緊緊拉住老和尚的手,用力搖晃,「師父,您可真怎是活神仙,用幾根針就能起死回生。」老孫也是如釋重負,輕輕將陳家鵠的頭放在枕頭上,對老和尚抱拳感激一番。他的態度比小周更是強烈和誠摯,因為在感激之外他還多了一份愧疚。在這之前,他對老和尚是有顧慮的,總覺得他有江湖騙子的嫌疑,居心難料。現在好了,幾根銀針輕描淡寫地紮下去,陳家鵠化險為夷——這遠比說十車話更有效力。證明高僧心術俱佳,陳家鵠是碰到好人貴人了。

  老和尚似乎看穿老孫的心思,合十為禮,對老孫道:「不必拘禮,治病救人乃佛門弟子之本分,何況陳居士福澤綿長,陽壽未盡,老衲不過是順應天意而勉為人事罷了。此乃註定之緣法,如花開花謝,日升日落,最是自然不過,何必感言?」陳家鵠身體本是虛弱到極點,但被老和尚紮了幾針,像接了仙氣,神智異常清楚,聽老和尚這麼說,忍不住接口說:「照師父的意思,人世間的事都是生而註定,人生豈不成了一場緣法安排好的戲?戲即人生,人生即戲,無從選擇,無可逃遁?」

  老和尚微微一笑,說:「我曉得你姓陳,陳居士果然慧根不淺,只是此乃玄奧微言,絕大妙義,非三言兩語可以辨識之。你如今身體虛弱,不宜多說話,也不宜多思考,等到了峨眉山,養好了病,倘若那時還有興致,老衲與你促膝長談。」說完,也不等陳家鵠回答,老和尚徑直上前對他唱起催眠曲,「天色已晚,顛簸了一路,居士也累了,趕緊休息吧。」陳家鵠聽著,不一會便覺得睡意沉沉,微笑著熟睡過去。

  見陳家鵠睡了,老和尚的臉色變得嚴峻起來,轉身對老孫說:「他休息,我們不能休息。準備一下,立刻出發上路。」老孫有些不解,老和尚解釋道:「他現在的狀況比出發時更加兇險。老衲剛才只是順了他的氣脈,事實上對他的病毫無益處。這幾好像斷糧的百姓吃觀音土,雖能充饑,卻不能克化為用,反倒有害。不瞞你說,老衲用銀針只能保他兩晝三夜平安。如果在這之後還不能感到峨眉山,只恐將有不忍言之事發生。」

  那還等什麼?老孫和小周二話不說,立刻將陳家鵠抬上車,連夜出發。路有兩條:一條是先取道成都,然後轉道眉州。樂山而至峨眉。這條路是官道,路況好且無匪患,但缺點是路太繞,另一條則是取道榮昌、富順,往西直撲樂山而至峨眉。這麼走倒是要近許多,但必須翻越幾座大山,路況極差尚在其次,關鍵是沿途常有土匪出沒,安全得不到保障。老孫心想,如果陳家鵠死在路上,自己回去也是罪,死在土匪手上也罷。

  便選擇了後一條路。

  孫、週二人輪換開車,夜以繼日,第二天中午便到榮昌縣,一干人在縣城裡胡亂找了家飯店一飽,又匆忙上路。剛開出縣城不到十裡,陳家鵠突然渾身痙攣起來,呼冷喊熱,人事不省。老和尚讓大家別擔心,說他這是內邪不宜,不礙事,今晚必好。一邊說,一邊又開始施展他那神乎其技的銀針功夫,罷了又讓小和尚將幾顆黑不溜秋的藥丸用口水化了,喂他服下。傍晚到達富順時,陳家鵠果然複了元氣。至此,老孫和小周對老和尚的敬佩和信任又被拔高,之後一路,兩人對他完全言聽計從,不敢有半點違拗和疑慮。

  第三天,車子一路顛簸進入樂山境內。小周的情緒很樂觀,一邊開車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逗小和尚玩。老孫錯過了困頭,閉著眼睛假寐,忍不住提醒小周當心一點,小周笑著說,「這一路有大師在,鬼神不近,小毛賊也不敢靠攏,沒什麼可擔心的。」話音未落,卻是傳來一聲槍響,猶若平地炸響驚雷。小周下意識很踩一腳刹車,把昏睡的陳家鵠也驚醒過來。小周不由自主地忘了身邊的老孫一眼,老孫瞪著他說:

  「看我幹社麼?看前面,麻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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