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風語② | 上頁 下頁
六十二


  陳家鵠摔成重傷無疑是個緊要的消息,徐州不敢遲疑,次日便發出消息。天上星看了老錢帶回來的紙條後,覺得這是接近陳家鵠的一個好機會,便給老錢和李政安排任務,要求他們去找找陳家鵠看,一方面是關心他的傷情,另一方面也希望借這個機會能跟他建立起聯絡。

  怎麼找?根據徐州的報告,陳家鵠是頭部受傷,且傷勢嚴重,自然要找有條件、有能力治療這類病人的醫院。天上星派人瞭解到,目前重慶符合此要求的醫院有九家,其中五家隸屬軍部,另外四家則很雜,有國民政府的地方醫院,有私人醫院,還有美國紅十字醫院。天上星給兩人分了工:五家軍隊醫院由李政負責去跑,其餘幾家交給老錢。他們兩人都是認識陳家鵠的,只要見了面就可能說得上話的。

  李政跑的第一家醫院就是陸軍醫院。這倒不是巧合,是李政通過分析做出的決定。首先,這家醫院離黑室所在地最近,陳家鵠傷勢嚴重需要搶救,當然是越近越好;其次,陳家鵠下山就是坐的這家醫院的救護車,說明黑室同他們有合作。有此兩點,最大「嫌疑」便非他莫屬。李政在住院大樓反復轉了幾圈,沒有見到人。他也想到了將軍病號樓,但覺得一來進去麻煩,二來以陳家鵠的身份似乎還夠不上資格住到那裡面去,琢磨著反正還有幾家醫院要跑,別處的可能性無論如何要更大些,便離開了。

  接下來幾天,李政跑遍了其他幾家軍人醫院,同時老錢也把地方幾家醫院跑了,都沒見到人。到了這時,陸軍醫院又重新回到李政思維的焦點上來,這一天他是來跑第二趟了,一來便直奔之前漏看的將軍病號樓。

  既然是將軍住的病房,自然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進得去,門口有崗哨的。但這難不倒李政,畢竟他是兵器部堂堂上校處長,醫院又不是黑室,戒備森嚴得一個外人都進不去。李政隨便編了個理由,哨兵就對他立正敬禮,開門放行。進了門,就更自由了,隨便看,樓上樓下,每一間病房,包括陳家鵲的病房,李政都看了。可以想像,如果這一天陳家鵠不出門,他們一定就這麼「邂逅」了。可陳家鵠出去了,李政推開他病房時,看到的是一張空床。退一步說,如果李政在裡面多磨蹭十分鐘,陳家鵠也回來了。事實上,李政前腳剛離開院子,陸從駿後腳就把驚魂未定的陳家鵠送回來了。

  他們就這麼擦肩而過,也許該說,是陳家鵠與延安的緣分還未到。

  天塌下來了!

  這兩個小時,陸從駿感到時間是長了牙齒的,一分一秒都在噬人。他回到辦公室後,一邊向四方打電話打探情況,一邊坐等老孫回來彙報情況。可當老孫和金處長一前一後悄悄進來,老孫湊上前想對他說點什麼時,他突然一把揪住老孫的衣襟發作地吼:「你說,到底足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你說!」

  金處長上前拉開他,想勸他,被他一手打掉。「荒唐!荒唐!」他氣惱地走到一邊,對著牆角冷笑熱說,「給人下套子,結果把自己套住了,你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金處長走上前,悄聲對他說:「已經查清楚,兇手是在朝天門碼頭的一棟居民樓上狙擊的,有人看見當時有兩個人上過樓頂,一定是這他們幹的。」

  「我要知道是什麼人。」

  「暫時還不知道。」金處長說,「目擊者只看見兩個背影,背著兩隻白色的電工包。」

  「會不會是薩根?」

  「不會。」老孫低聲說,「他今天一天都沒有出過門。」

  「昨天他見過誰?」

  「也沒有見誰。」老孫說,「我一直安排了人在監視他,昨天他在重慶飯店跟王總分手後就回了使館,然後到現在都沒出過門。」

  「怪了。」陸從駿鼻孔出氣,「看來又是一樁無頭案!」

  其實不怪的,從理論上說,人不出來,可以打電話,也可以傳紙條。昨天薩根從王總那兒得知惠子要去見陳家鵠的消息後,開始是不打算跟誰說的。陳家鵠不是早死了,你為此該得的獎金也拿到了,再去管那些事幹什麼。告訴他們陳家鵠沒死,是脫褲子放屁,犯賤!他知道,自己過兩天就要走人——航班都訂好了,大後天下午一點的飛機。就是說,再過幾十個小時,這個世界將跟他沒關係.神經病才去管這些事。

  不管,不管!

  可是,回到宿舍,放在寫字臺上的一袋咖啡作了祟。這咖啡是中田幾天前托人給他送獎金時順便捎來的。如果說獎金是「組織上」頒發的,中田只是轉交,不說明什麼,那麼這袋咖啡卻體現了中田個人的心意。這山旮旯裡咖啡竟跟毒藥一樣,一般人買不到的,要「業內人士」從專門的管道去搜才搞得到。中田在使館路上開著一爿小茶館(在美國大使館後門出去不遠),因為這一帶外國人多,也供應咖啡。中田知道他愛喝咖啡,以前就常給他送。以前他在崗位上,是並肩合作的戰友,送了也就送了,他沒覺得什麼,可現在他事實上已經脫崗,朽木不可雕,報廢了,他還有這份惦記,就有點感人心腸了。一袋咖啡讓薩根心裡暖暖的。體會到一個人的好,會把他越想越好,比如最後這筆錢,薩根想中田如果私吞又怎麼了,自己拿他沒治的。這可不是一筆小錢啊,現在他丟了工作,這錢幾乎成了他的救命錢,今後養老就靠它了。這麼想著,中田的形象在薩根心裡越發的閃亮了,動人了。

  知恩圖報,可他有什麼能回報中田?這一走,估計這輩子是再也不可能見到他了,永別了。聚時齟齲,別時依依,何況是永別。一時間,薩根心血來潮地惆悵起來,一個念頭——想給中田留點什麼——盤在心裡,變得沉甸甸地飽滿。最後,他決定把這個消息作為禮物送給中田。他知道,中田是個神槍手,這對他是個可以大顯身手的好機會。再說,殺了陳家鵠對他也是了掉一塊心病,至少令後他花這筆養老金時心裡要踏實得多。

  就這樣,當天晚上中田收到了薩根給他捎來的兩包駱駝牌香煙,裡面夾著一張紙條。

  天哪,陳家鵠居然還沒死!

  中田看了紙條,頭一下炸了,腦海裡頓時浮現出相井第一次召集他們開會時的情景,會上相井曾專門問過陳家鵠之生死,他十分肯定地表示:陳家鵠已死,並敦促相井給薩根支付酬金。要命的是,相井似乎十分相信他,讓他把錢轉交給薩根。更要命的是,薩根收了錢,誰知道呢?現在陳家鵠「死而復生」,他又拿不出證據證明薩根已收到相井請他轉交的錢,那麼相井完全可以做這樣的邏輯推理:一,這錢你中田私吞了;二,你明知道陳家鵠沒死,就為訛一筆贓款存心欺君犯上。

  這是什麼罪啊?可以殺頭的!

  怎麼辦?中田想到那天馮警長也對相井說過陳家鵠已死,便連夜找到馮警長商議對策。找對人了!馮警長也怕相井找他秋後算帳,兩人同病相憐,很快達成共識:對相井隱情不報。

  不報容易,但你怎麼能保證他永遠不知情?山不轉水轉,紙是包不住火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幹掉陳家鵠。兩人商來議去,決定鋌而走險。沒想到,最後一點危險也沒有,他們來去自由,如入無人之境。誰能想到這麼遠還能致人死地?他們進入的是一個金處長毫無警戒和防備的區域。

  「至少有入百碼遠,」金處長沉吟道,「真是不可思議。」

  「肯定是個神槍手。」老孫自言自語。

  「廢話!」陸從駿又對老孫罵,「這麼遠的距離,一般的槍都夠不著!」

  金處長從口袋裡摸出兩枚彈殼給陸從駿看,「是,肯定是德國特製的威格-sii狙擊步槍,這槍的射程達到一千五百米。」頓了頓,又猶猶豫豫地說,「奇怪……敵人為什麼……要等那麼久,直到我們行動才……那個,好像敵人知道我們有行動。」

  「這不可能。」陸從駿乾脆地說。

  「那敵人為什麼開始楊處長釣魚時沒行動,那時機會很好的。」金處長說。

  「那時誰知道他是什麼人?」陸從駿沒好氣地說,「連我都認不出來,不要說敵人。那時敵人根本不能確定『他』是不是陳家鵠,後來惠子上船,你又下了船後,他們關在船艙裡那麼久,最後又一起從船艙裡出來,敵人就以為他就是陳家鵠了。」

  「這怪我,」金處長小聲說,「當時我要不下船就好了。」

  「你就別當好人了。」陸從駿並不領情,翻著白眼,像個死人一樣有氣無力地說,「問題不在這裡,問題是我們都沒有想到敵人會有這麼一個神槍手,在那麼遠的地方狙擊,而且彈無虛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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