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風語② | 上頁 下頁
四十六


  相井答非所問,對她說:「畫龍點睛,由你來點晴,我們這條龍不但威武有餘,還美不勝收呢。」

  忽然,外面傳來兩個人急促的跑步聲:是小和尚帶著最後一個人黑明威來了。黑明威遲到兩分鐘,相井開始沒有批評他,畢竟是第一次,給他個面子。但在給他取名過程中,黑明威又露輕浮,被相井狠批一頓。

  是這樣的,說到他的名字,馮警長說他是大記者,能說會道,口才好,建議叫龍嘴。相井考慮到今後他將與姜姐配對搭檔,提議叫龍耳:一個是龍的眼睛,一個是龍的耳朵,他覺得挺好。

  挺好的建議不妨問問大家,這樣既體現他有見識,又體現他作風民主。「你們說,叫龍耳,好不好?」相井問大家。大家都說好,唯獨黑明威,獨樹一幟,嬉笑道:「那不如叫順風耳呢。」

  相井頓時拉下臉,訓斥他:「你太不嚴肅了!你今天遲到兩分鐘,我還沒說你呢,幹我們這行的,這是大忌!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情報,時間就是一個戰士的戰鬥力,你年紀輕輕油腔滑調的,像什麼話!」眾人噤若寒蟬,相井罵得更來勁,他今天本來就要樹威風的,黑明威是撞到槍口了。最後是姜姐出來幫黑明威解的圍,要說這就是緣分了:姜姐和大記者的緣分。

  緣分這東西說來只有一個字:玄。

  其實,當時相井還沒有給大家分組,姜姐也不知道在相井的算盤裡她今後將與大記者同組。但不知怎麼的,姜姐從第一眼看大誼者起,就暗暗地對他懷有好感,也許在潛意識裡,她覺得相井已明確不許她與警長相好,只准她好好服侍海塞斯這個半老頭子,叫她吃虧了,得找個小年輕補一下。所以,相井罵黑明威時,她心裡莫名其妙地不舒服,替他難過,心疼他,便出來打圓場,找話說,給他解圍。她看看小和尚,知道只有他還沒有新名字,問相井:「噯,這位小師傅叫什麼名字啊?」

  相井罵夠了,見得臺階便下,開始張羅給小和尚取名。小和尚不論年齡還是資歷都是小字輩,叫他龍尾最合適不過。

  便叫龍尾。

  便完了一件事。

  便開始第二件事:相井給大家分組。

  最終分成三個組:龍袍警長和龍吟中田一組,由警長負責;大和尚龍骨和小和尚龍尾一組,自然是龍骨為長;姜姐龍珠和黑明威龍耳一組,由龍珠領頭。姜姐一聽自己要領導大記者,心裡那個高興勁啊,甭提了,因為如果不是跟他同一組,她只有跟中田一組(因為相井要求她與警長斷交)。她很討厭——也許是害怕中田,覺得他整個人跟一杆槍似的冷冰冰、殺氣騰騰的。

  相井為什麼要把黑明威分給姜姐,莫非真是要「補」她一下,讓他們來一場姐弟戀?當然不是。是什麼?他想啟用薩根留下的那部電臺。自薩根交出電臺後,那部電臺一直沒有啟用。相井雖然自己帶了電臺來的,但他知道電臺是個定時炸彈,最容易惹事。最近官裡不停地給他發電報,下達各種指示和命令,他真擔心被揪住尾巴。言多必失啊!所以,他想儘快啟用薩根留下的那部電臺,這樣,一個組織兩部電臺,既能分散「言多必失」的風險,又能攪渾水——萬一被人偵聽到,對方一般不會想到這是同一組織。

  要用這部電臺,現在唯一的人選是姜姐。相井知道,她今年初專門在梅機關受過訓練,他們也是那時候相識,並建立合作關係的。可姜姐租住的是民宅,不宜架設電臺。現在有一種無線電測量儀器,你發報它幾百米內都能感應到,民宅處怎麼可能有無線電?也就是說,在那種地方架設電臺,等於是幹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傻事。

  架設在哪裡最合適?

  黑明威的房間,他是美國的大記者,住的飯店又是禁炸區,又是各國間諜出沒之所,有個無線電信號很正常的。所以,相井覺得電臺放那兒最安全,遺憾的是大記者不會使用電臺。

  不過沒關係,可以讓姜姐過去用,他那兒是飯店,樓上樓下都是吃的喝的玩的場所,即使姜姐經常去也沒什麼的,不紮人眼的。就這樣,相井才決定把他們弄成一組,目的是要啟用電臺。

  當然相井也想到,讓龍珠、龍耳整天攪在一起,兩人偷雞摸狗或許是遲早的事。他已經有足夠證據相信,龍珠是只騷狐狸,而大記者看上去好像也有點不正經(其實不然),一個半斤一個八兩,關在一個房間裡不上床才怪呢。雖然相井是不希望手足間搞相好、軋姘頭的,但這有什麼辦法?要用電臺沒其他辦法,他們要搞也只有睜一眼閉一眼了,總不能因噎廢食吧。

  分完組,相井又談到黑室和陳家鵠存亡的事。對此,大警長,大記者,包括中田,都言之鑿鑿,拍胸脯,發毒誓,證明少老大炸黑室「那一票」幹得絕對漂亮,黑室基地已毀,陳家鵠必死,這是鐵定的事。馮警長還特意帶來了當時的報紙,白紙黑字,以資證明。

  帶報紙來,明顯是來邀功領賞的,雖然相井心裡也清楚,他們的一面之詞不可全信,但既然這樣——都言之鑿鑿啊,他要再不做表示,以後的工作就很難開展了。便給大家發了獎金,每人一隻信封,看上去都還是不少的。對警長和中田還各記功一次,因為他倆是直接參與者,比黑明威和姜姐介入深,幹得多,添加個精神鼓勵,理所當然。

  那麼薩根呢,他是這次行動的真正主謀、幹將,理所當然要得到更多,而且誰都知道,他是在等著要這筆錢的。這錢不給他,馮警長、姜姐、黑明威、中田都覺得沒有安全感,怕他翻臉,把他們都賣了。中田心裡是希望他們來提的,尤其是黑明威,是最該提的,他們是師徒關係,徒弟該為師傅的利益負責。可黑明威不知是今晚挨了罵的緣故,還是什麼原因,反正沒提。馮警長也沒提。中田覺得不妥,用日語方言跟龍王提了這事。中田所以用日語方言說這事,是怕龍王想賴這筆錢,方言說反正其他人聽不懂,賴了就賴了,不難堪的。龍王倒好,反而表揚了他。

  龍王早準備丁錢,有中田的雙份之多,因為姜姐早同他打過招呼,這個美國佬是個刺頭,不能虧待他。剛才龍王所以不提,也是想借此丈量這些人,看誰心中有義氣這桿秤。顯然,中田此舉博得了龍王好感。這下,他又有理由高看他們大日本帝國了,日中美三國,最講義氣的還是咱們大日本帝國啊。

  龍王把又一隻信封拍在桌上,對中田誇獎道:「龍吟君,多虧你提醒,我差點忘了。我龍王做事決不虧待人,你們看,早準備好了,我還專門給他準備了美金呢,這錢夠他養老的。」既然中田最講義氣,這錢自然讓他轉交最放心。「聽說你住的地方離他們使館很近,就拜託你轉交可否?」

  可以。

  中田收下了錢。

  獎金都發了,龍王善待部下的形象也塑造了,最後該說幾句總結的話了。龍王感慨地說:「你們可能不知道,這個姓陳的傢伙啊,一直是我們機關的一大塊心病,在東京的炎武教授聽說他進人中國黑室工作,很震驚啊,特別地給我們機關長寫來信,明確表示這個人對帝國密碼威脅極大,要不惜一切代價幹掉他。現在好了,心病已除,對我也是免了件雜事。說老實話,我的任務艱巨啊,我可不想讓這些雜事纏身。這次我出發前機關長找我談話,說萬一陳家鵠還沒有死,我必須要騰出手來,一邊幹大事一邊要把這件小事了了。」

  馮警長領了賞,記了功,心情好,不免話多,接著相井的話問:「龍王說的大事是什麼呢,我們能知道嗎?」

  相井掃視一下大家,最後把目光落在警長臉上,對他搖了頭,「暫時無可奉告,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說的,等我們完成了這件大事、這個任務,你們的獎金一定會比這次更多,多得多,多得多啊。」

  連說兩個「多得多」,說明他心情特別好。這天晚上,大家的心情都一個比一個好,好得很啊,好像慈悲的如來和觀音紛紛給他們福祿添壽了。

  第十章

  相井的擔憂是對的。

  轉眼間,海塞斯的案頭已經碼著十七封特三號線的電文,其中一半都是長電文,最長的一封長達五頁電報紙,像一份冗長的外交公報。海塞斯納悶,這到底是撥什麼人啊,想幹什麼,怎麼會有這麼密集的電報?給人感覺大兵已經在家門口,決戰將一觸即發。

  但一號院的報告又分明告訴他,敵人在長沙的進攻受挫,日軍根本沒有兵臨城下。倒是委員長最近幾次講話,一再強調主戰的重要性和現實意義,對那些主降的聲音予以極度露骨的批判、謾駡。這說明什麼?武漢的淪陷讓降和派更添了勁頭和勢頭,讓主戰的委員長難以不屑一顧,一笑了之。他感到了壓力,感到了挑戰,所以不客氣了,不顧風度了,像潑婦駡街一樣上陣了。這使他想到,這撥敵人可能是來給主降派傳話的,因為只有這種情況,上面才會有很多精神、指示、要求,他們在磨合呢,談判呢。

  海塞斯把這個意見寫成報告報上去,一號院很重視,當天下午便有重要批文下來,批復全文如下:貴院今呈SJ-071號報告,所表之意得委員長深切關念。當下不乏有高層要員逆史而行,執迷不悟,與日方媾和之心越發彰顯,令四萬萬國人痛心疾首。口說無憑,切望深入挖掘,實據在握,把柄在手,以便拿奸捉賊。

  批復落款是委員長侍從室,說它是委員長的口諭也不為過。海塞斯看了批復後自然明白,所謂「深入挖掘,實據在握」,就是要他破譯密電。捉姦捉雙,白紙黑字才是證據。

  哼,一群臭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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