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風語② | 上頁 下頁
四十三


  「你其實早有預感,否則就不會想到讓林容容下山來。」

  「有一點吧。你沒看她那個勁,只要說起陳家鵠,盡挑好詞用。」陸所長興致很好,對老孫擠眉弄眼地說,「可惜林容容沒看到陳家鵠醒來,要看到了當時你抓拍它兩張,效果肯定比這個好。以林容容的性格,一激動她沒准會鑽在陳家鵠懷裡哭呢。」

  「要不請她下山來安排一次見面?」

  「這就不必了,她早激動過了,我已經跟她在電話上說過,陳家鵠被她叫活了,把她樂得恨不得飛下山來,我堅決不同意。」

  「為什麼?」

  「惠子還沒除。」

  「這一招沒准就能把她除掉。」老孫指著林容容的照片說,「她這照片照得還真不賴,有殺傷力,我看夠惠子受的。女人都是愛吃醋的,她憑什麼死皮賴臉賴著他,她還年輕嘛。」

  「真要是這樣那就是我們的福氣了。」陸從駿歎口氣道,「我估計不會這麼容易。」他看過陳家鵠和惠子每一封往來書信,他深知他們倆的感情有多深。「你去安排吧,讓我儘快見到她。」說的是惠子。

  老孫走後,辦公室裡陡地安靜下來,靜得有些空落落的。陸所長在辦公桌前坐下來,將手搭在抽屜的把手上,竟莫名其妙地連連歎氣。他遲疑片刻,最後還是拉開抽屜,拿出一疊信。這是陳家鵠與惠子的所有來往信件,有的是備份,有的是原件。自從打定主意一定要拆散他們後,陸從駿就再沒有讓一封信走出過這個辦公室,也就沒有備份的必要,全存的是原件。他已經將這些信讀過多遍,有些話由於它們富有的詩意和濃烈的情意,已經像一口口痰一樣粘在他心頭,經常冷不丁從腦海裡跳出來,噁心他,嘲笑他——

  家鵠,還記得嗎,那一年春天,我們一起去福田君(應是在美國的日裔)的莊園裡玩,你走時偷走了一棵小櫻花樹,種在我們望湖苑宿舍區的公園裡。哦,轉眼已經過去兩年,那棵樹一定長得比我還高了,我好想去看看它。其實我每天都在看它,因為它就種在我的心田裡,它在我心裡生根、長大、開花。好美好美的花哦,燦爛如霞,熱烈如焰,我深深地為此陶醉、迷戀、守望。家鵠,我是如此地相信,你的心裡也一定盛著同樣美妙的風景……

  惠子,親親,我的寶貝,你說的沒有錯,我心裡也盛滿了這樣一片迷人的景色,它們是如此的美,如此的妙,如此地溫暖我,是因為有你的愛在澆灌,在滋潤。儘管我們在戰爭頻發的年代中相愛,但我深信我們愛情的這片淨土將永遠沒有戰火,沒有離別,沒有欺騙,沒有醜陋,只有愛,只有美,藍天的美,大海的美,森林的美,而你就是這一切美的根,美的源……

  彩虹是需要陽光的,家鵠,有了你這片深情、活潑的陽光,我才能色彩斑斕;有了你這片和煦、溫暖的陽光,我才能明媚照人。有了你,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彩虹,沒有你,我只能在長夜裡沉睡,在風雨中凋零,在黑暗中黑暗,在寒冷中寒冷,在哭泣中哭泣……

  惠子,凡是你給我的,我都會存在愛的存摺裡,用我的一生來支付你百倍、千倍、萬倍的利息。如果失去了你的愛,我的世界將會完全失明,我的人生將毫無意義。惠子,我永遠的愛人啊,我貪心地覺得,一生一世的愛是不夠的,我要你來生來世、生生世世都與我相愛,點亮我的人生。記住哦,不光是今生,還有來生……

  家鵠,這又是一個極端的想念你的夜晚,睡眠突然離我很遠,遠得就好像去了你的身邊……我忽然想起我們在美國時,你要隨導師去華盛頓參加會議,要去大半個月。出發之前,你拉著我,說了很多話,走了很多路,然後徹夜歡樂,徹夜不眠。後來你告訴我,那只是為了分別的幽獨。家鵠,現在幽獨已成了折磨,時間也變得薄如蟬翼,我只有反復回憶我們在一起時候的一切,把自己關入過去的時光,才能用淚水減輕離別的痛苦……

  惠子,我何嘗不是如此痛和苦。《我是貓》裡面夾著一片樹葉,那便是那個晚上你拾起的梧桐葉。親愛的,你可以把它讀作一點,也可以把它讀作一切,在那個飄滿徽涼的季節,在那個餘音繞粱的晚上。你的愛是那麼的單純、固執,與以往一樣遷就著我的一切,帶給我非常非常輕柔的溫暖和詩意般輕靈的祝福。我會永遠牢記那所有我們相依為命的時光,而離別帶給你的傷楚,我會給你一萬倍、十萬倍的補償,以我最真誠的態度和最堅定的決心。相信我,度過現在的黑暗.燦爛的明天將變得更加燦爛……

  多恩愛的一對啊!

  讀著這些情深深、意綿綿的情書,陸從駿有時也會恍惚:他究竟該不該對他們下毒手?他這樣棒打鴛鴦,會不會遭報應?難道這是必須的嗎?我是不是該去找杜先生說說情?如果惠子的身份確有瑕疵倒也罷,現在看來她幾乎絕對是清白的,僅僅是「為名除害」,值得嗎?

  但他一直沒去找杜先生,因為他知道找了只會遭罵,只會給自己在杜先生面前減分。以前在三號院,現在在五號院,在杜先生手下工作這麼段時間,他最大的體會是:党國的利益是神聖的,為了党國的利益,他們可以置任何個人的生死不顧,可以不擇手段,可以不計後果,可以不講良心道德,他認為在這個國家和民族生死存亡的關頭,這並沒有錯,所以他甘願為之努力,為之奮鬥,為之付出——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更不要說良心道德。

  維護党國的利益就是最大的良心和道德!

  這麼想著,他毅然劃亮火柴,毫不遲疑地燒了這些信。對著燃燒的火焰,他莊嚴地告誡自己:不要再兒女情長,投鼠忌器!快幹吧,別讓杜先生久等了,黑室是多麼需要陳家鵠去效勞啊,黨國是多麼需要我們獻出忠誠乃至靈魂血肉,築起鋼鐵長城,去阻擋侵略者的鐵蹄!

  第二天上午,渝字樓,二樓茶房的一隻包間,惠子和老孫楣對而坐,茶桌上放著惠子那盤錄音磁帶。老孫正在給陸所長做鋪墊工作,磁帶被老孫原封不動地帶回來,還給惠子。

  「為什麼?」

  「陸所長覺得沒必要了。」

  「為……什麼?」

  「陸所長馬上來了,到時你問他吧。」

  說曹操,曹操到。陸所長腳步生風,滿面春風地走進來,與惠子熱烈握手。

  「你好啊惠子,好久不見,你都好吧。」

  「我好……」好什麼!這一問,讓惠子頓時傷了心,流了淚。

  「啊喲,怎麼了惠子,誰讓你受委屈了?」

  「沒有……我……」惠子拭著淚水,眼巴巴地問,「陸先生,你最近見過我們家鵠嗎?」

  「最近他不在這兒,在別的地方。」陸所長照著老孫編的謊言重說一遍,繼而笑顏逐開地說,「但畢竟不是去了美國,我哪裡會見不到他。我說見不他那就是對你撒謊噦——你放心,我是絕不會對你撒謊的。不瞞你說,我前天才去過他們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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