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風語② | 上頁 下頁
四十二


  姜姐回頭打開他留在茶几上的一個布包,發現裡面有一支點三八的鎳色左輪手槍,一盒子彈,還有一隻信封。信封是一遝錢,都是法幣。她先看了錢,又看了槍彈,嘀咕道:「給我這麼多子彈幹什麼,難道還要我去殺人?」顯然,她嫌給的錢少了。

  海塞斯果然如姜姐說的,沒有準時到,遲到了十分鐘。

  他遲到不是因為他是美國人,而是因為他是黑室的人。遲到十來分鐘,其實是他小心的策略:他的司機在替他望風呢。

  每次來渝字樓,海塞斯總是讓司機把他丟在半路上,讓司機先開車過來守望一番,確信無風無浪後,他才去赴約。走的時候也是有講究的,他不會直接從渝字樓上車,他要走去重慶飯店歇個腳,在那兒抽口煙,然後等司機把車開過來再打道回府,給人感覺他是住重慶飯店的客人。

  這麼謹慎,一半是因為自己的身份特殊,另一半是因為美女姜太特別了。這個美女的真實身份他自不知曉,但隱隱中他對她有點忌憚。他鮮明地感覺到了她身上的不簡單,他有理由認定,她是見過世面的,她是有秘密的,且不小露出的只是冰山一角。她善於逢場作戲,她至少跟兩位數以上的男人上過床……幾次交道下來,海塞斯對她有種莫名的懼怕,莫名的警惕,如在高空走鋼絲,危險比平地上大N次方。

  他的司機也有這種感覺。

  司機姓呂,本地人,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少,每個月掙三十法幣,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經常揀海塞斯扔掉的煙屁股抽(雪茄的煙屁股又粗又長,一個煙蒂的煙量相對于一支紙煙)。海塞斯雪中送炭,每個月塞給他一二十個法幣,把他收買得服服帖帖的。鐘女士失蹤後的一段時間,他還給海塞斯拉皮條,帶他去逛骯髒的暗娼。可以說,即使海塞斯把陸從駿老婆睡了,他都不一定會吭聲的。可對美女姜,他曾對海塞斯有過這樣的警告:

  「她頸脖子上長了三顆黑痣,那可是吊死鬼的命啊。」

  言外之音,就是這女人是碰不得的,要倒大黴的。

  海塞斯確實也想過要離開她,可就是變不成行動。為什麼?捨不得啊,下不了狠心啊,每次下決心不去找她後,他的身體總會出賣他。甚至有一天晚上,本是去跟美女姜約會的,走到半途海塞斯臨時改了主意,讓司機帶她去逛妓院。結果,叫了人,脫了衣,怎麼看都衝動不起來,因為滿腦子都是美女姜啊。

  撤!

  便又回頭去見美女姜。

  總而言之,海塞斯對美女姜雖有戒心,卻欲罷不能。他忘不了她白璧一樣潔白無瑕、游蛇一樣曲美嬌柔的身體。她的肌膚仿佛是牛奶加蛋清合成的,她的軀體也許是羅丹捏造出來的,凹凸有致,無可比擬:是世界公認的黃金比例。還有,她做愛時的那一顰一笑,那受苦受難的呻吟、嚎叫,那反傳統、反人體、反文化的姿勢……那麼多回了,海塞斯不記得有哪一回她是安靜的,老實的,是規規矩矩的正面迎接他的。等等這一切,都令海塞斯夢牽魂繞,讓他的大腦控制不住腿腳,不知不覺中揚蹄而去。

  正如不知她是敵特一樣,海塞斯同樣不知道,她做愛時之所以回回擺弄出那麼新潮的姿勢,回回從開始起就不停地呻吟嚎叫,不是因為她真的興奮,真的那麼追求新潮,那麼奔放,而是由於她受不了他身上那股狐臭。她有一隻靈敏的鼻子(所以很適合做餐廳工作),她必須轉過身去,通過大聲呼叫、竭力呻吟來驅散、擺脫熏人的狐臭。

  可是,在相井「苦其心志、好好養著他」的逆耳忠言的教導下,今晚她決定正面迎接他。所以,這次兩人的愛是別開生面的,第一次出現了下半身對上的同時上半身也對上的局面:胸對胸,面對面,口鼻相抵,四目相迎。她要用意志和思想來驅散那股令她反感的味道!

  可也許是她的意志太薄弱,也許是她的嗅覺太敏感,她實在忍無可忍啊,她想逃跑,她想抽身而去,她要轉過身子,她要捂住鼻子……可這怎麼行,小不忍則亂大謀啊,你必須要好好侍候他,千萬不能掃了他的興。

  忍!

  忍!

  哇!

  終於忍不住了,她奮力地搖頭,瘋狂地罵他、抓他、揪他、咬他、撕他,完全是兔子急了也咬人的那種瘋,那種被逼無奈、狗急跳牆、貓急撒尿的瘋,身不由己,情不自禁。

  她是被熏人的狐臭給逼的!

  哪知道,海塞斯以為是她高潮降臨,他歡樂無限地忍受著她的臭駡、她的抓扯、她的撕咬。他覺得她的唾沫、她的爪子、她的牙齒都在向他宣告一個色情的事實:這個女人是個尤物,沸點這麼低,這麼快就高潮了,高潮的情景竟是這麼轟轟烈烈。他為之倍受刺激,跟著也瘋狂起來,鼓勵她,罵吧,抓吧,咬吧,狠狠地咬,再狠一點……

  這麼瘋狂的高潮也是難得一遇啊。

  這個晚上,這個女人在海塞斯心裡變得更加了不得了。

  現在是陳家鵠蘇醒後的第二天晚上。

  正如醫生說的,只要他醒過來,康復是指日可待的,就像破開了密碼,譯出密電只是個時間和工序問題,不用擔心的。從今天早晨起,陳家鵠已經開始吃流食,自己去上廁所,下午還在窗前站了一會,憂愁滿面的。顯然,他的記憶像飛出去的鳥,又飛回來了,恢復了,即使沒有全部恢復,關於惠子的那部分肯定「歷歷如在目前」了。

  除了昨天跟海塞斯說過π的幾位數,之後他一直沒開口對任何人說過任何話,包括對醫生護士,交流經常是以點頭或搖頭來達成。顯然不是開不了口,而是不想。說π時,他是如夢初醒,也許還沒有完全回到現實中,現在回來了,體力和一大堆煩心事都跟著回到眼前,沉入心裡,寫在臉上。

  陸從駿看在眼裡,愁上心頭,他想也許要不了多久他就又會來跟我談惠子的事,這頭倔牛會因為這次劫難改變對惠子的想法嗎?不可能的,只有我們去改變惠子。

  所以,吃罷晚飯,陸從駿把老孫叫到辦公室,商量對策。

  老孫乾脆地說:「那你就見她一下吧,她不是想見你嘛,你就借機向她揭發一下陳家鵠的風流韻事。你看,我都給你準備好傢伙了,效果不錯的。」

  是兩張照片,一張是林容容的單人照,胸部以上,身子前傾,笑得甜蜜,穿的是毛線衣,飽滿的胸部畢現。照片還描過色,嘴唇紅紅的,牙齒白白的,兩個腮梆子也有淡淡的桃紅。另一張是林容容與陳家鵠肩並肩的合影照,顯然是做出來的,陳家鵠的表情很不自然,兩人的樣子也不是太親昵,甚至有點緊張,但這恰恰說明是偷拍的。

  陸所長翻來覆去地看了幾個回合,越想越覺得可行,臉上不可抑制地露出欣賞的表情,「你這下算是追到我肚子裡來了,好,很好,就需要它們,口頭嘉獎一個。嗯,是什麼時候做的?」

  「就昨天。」老孫說,「陳家鵠醒了,我就想陳先生肯定還要繼續扮他陳世美的角色,就著手做了。」至於為什麼是林容容,是可想而知的,那天林容容的表現太投入了。陸所長晃著林、陳的合影照,問老孫:

  「你覺得他們有戲嗎?」

  「我覺得林容容心裡絕對有陳先生。」

  「這好啊,我就希望他們之間有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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