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風語② | 上頁 下頁
三十八


  「我來找家鵠……」惠子像一個病人,虛弱地呻吟道。

  「他不在這兒上班。」

  「可你說他有可能來這裡……」惠子死死望著他,神情淒哀地乞求道,「孫大哥,求求你告訴我,家鵠在哪裡?我要見家鵠……我一定要見他……一定要的啊孫大哥……」

  老孫發覺她神情不對,把她帶進茶樓,給她叫來一杯茶,裝著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問她到發生了什麼事。惠子便把家裡逼她跟家鵠離婚的來龍去脈哭著訴說一遍,再次更加迫切懇求老孫要幫忙替她安排見一下家鵠。

  「孫大哥,這肯定是假的!家鵠那麼愛我,怎麼可能會跟我離婚?我求求你孫大哥,讓我見一見家鵠吧,求求你了孫大哥,讓我見一見家鵠,你就可憐可憐我吧,我好可憐啊孫大哥,求求你啦……」

  求到這種程度,好話說盡,尊嚴不要——就差下跪磕頭,讓老孫那副殺人不眨眼的鐵石心腸都生出了酸楚味。老孫一直在惠子面前裝好人,他想好人只有扮到底,便皺著眉頭沉思起來,為了找到合理的說法。嘿,說法想好了,他裝著一副很誠懇的樣子,對她說:「惠子,你是個好人,我不想騙你。其實,陳先生他現在根本就不在重慶。」並解釋說,由於最近敵人派了好多特務到重慶來搞陰謀暗殺活動,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已于上周把專家全都安排到外頭去工作了,她要見他是不現實的,起碼目前肯定不行。

  老孫對自己臨時找到的說法頗為滿意,從陳家鵠的現狀看,他這麼說也不全都是假話。這是陳家鵠昏迷後的第三天,他沒有在兩天內醒過來,醫生基本上已經把他判了死刑,所以惠子要見他確實已成無望。

  至少,那個會對她說情話、跟她做愛、嬉戲打鬧、情意綿綿、會神機妙算的陳家鵠是不可能見到了。

  惠子眼淚汪汪地問了老孫一大堆問題:他現在哪裡?什麼時候可能回來?她能不能趕去看他?可不可給他打電話?諸如此類。老孫一概以否定的方式作答。惠子突然變得堅強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目光咄咄地盯著老孫說:「我要見陸先生。」

  老孫禁不住一愣,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直接答應吧,不敢,拒絕吧,顯得太不近人情,前面的好人有白扮演之慮——這倒無所謂,關鍵是陸所長也許想見她呢,拒絕了不是失了個機會?想了想,他決定留條後路,便裝出滿臉的同情,深深地歎了口氣說:「我看你跟陳先生也怪不容易的,這樣吧,我回去跟陸所長彙報一下,我替你爭取一下,行嗎?」

  不行!

  陸所長一聽老孫的彙報,斷然拒絕,氣得罵他:「都什麼時候,你還給我湊這些熱鬧。已經整整三天了,他還沒動過呢,眼皮都沒動過,醫生說……」他實在害怕說晦氣話,因為他還不死心,「你說這種情況下我去見她幹什麼,我現在什麼人都不想見,只想見陳家鵠活過來!」

  確實,如果陳家鵠就此別過,惠子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他哪有閒工夫去見她,有病啊。老孫灰溜溜地走了,剛走到門外,又聽到裡面在喊他:「回來。」

  怎麼了?還沒有罵夠?老孫想。

  不是的。原來,陸所長臨時想到一個主意,想讓惠子親身去陳家鵲的病床前喊他,雖然誰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怎麼說呢,死馬當活馬醫吧,試試看唄。

  「這不行。」

  「為什麼?」

  「問題多著呢。」老孫心想,你真是急昏了頭了,怎麼會出這種餿主意,「別的不說,萬一靈驗了怎麼辦?」就是說,萬一陳家鵠要真被惠子喊醒過來了,怎麼辦?活了,睜開眼睛了,怎麼辦?

  確實,這也是個問題,你總不能看陳家鵠一活過來馬上趕開他們,不讓他們對上話。可一旦讓他們對上話,你陸從駿和孫立仁做的那麼多缺德事不全露了底?那樣陳家鵠非把你們吃了不可,你還指望他給你幹活,做夢!所以,這確實行不通的。

  怎麼樣才行?

  很顯然,惠子人不能去,但聲音可以去。點子就這麼想出來了,老孫的任務是去找惠子錄一段千呼萬喚陳家鵠的聲音。「你可以又當一次好人了。」陳從駿說。老孫想,這主意確實不錯,說得過去,行得通。現在的問題是,讓惠子說什麼。

  思來想去,陸從駿給出了答案,「我看這就不用設計了,惠子現在心裡肯定委屈死了,太冤枉了,丈夫莫名其妙要拋棄她,她一定有千言萬語要對陳家鵠訴說。我看就讓她放開說,罵也好,哭也好,求也好,隨便說,盡情說,反正就要她那個情緒,那個聲音,一定會很感人的,越感人越好。」

  確實,現在的惠子,你就是不給她錄音,她都經常在對陳家鵲喃喃自語,有時對天,有時對地,有時對枕頭,有時對陳家鵠的照片,有時對陳家鵠的信……當聽說好心的老孫願意給她錄一段話給陳家鵠帶去——這可比帶信帶話帶什麼東西都好啊,惠子感激得連忙起身對老孫鞠了三個大躬。

  這是第二天早晨的事,事不宜遲。緊接著,老孫迅速帶惠子到渝字樓,用最好的答錄機,最安靜的房問,最體貼的方式,讓惠子盡情地說。開始,惠子不適應,找不到感覺,不知道說什麼。

  「孫大哥,我腦袋裡一片空白……」

  「你就把話筒當陳先生看好了。」老孫給她出主意。這主意不行,惠子對著冰冷的話筒繼續發呆著。時間緊迫啊!老孫跟她急了,「你不說我來說,」搶過話筒嚷嚷起來,「陳先生,我倒要問問你,惠子對你多麼好啊,你為什麼要跟她離婚?你到底有沒有良心的?人家背井離鄉、漂洋過海跟你來,你居然就這麼隨便休了她,你的良心給狗吃了!」

  這把火可把惠子燒著了,沒等老孫把話筒還給她,惠子已經淚流滿面地撲上來,搶過話筒,哭哭啼啼地訴說起來,越說越來勁,聲淚俱下……情緒完全上來了,叫她停都叫不應。情緒太激動,難免說得有點亂——太亂了!但這沒關係,三號院有最好的錄音剪輯師。剪輯師根據陸所長「感人、揪心、震聾發聵」的要求,剪輯出一段十分鐘的錄音。陸所長第一遍聽了,不大滿意,覺得敘事的話太多,哭聲太少。剪輯師又重剪一遍,時間還是十分鐘,刪了一些話,加了一些哭聲。陸所長第二次聽,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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