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風語② | 上頁 下頁
三十六


  事後,從當地氣象臺瞭解到,當天重慶城區是雷區的正中心,且雷電輻射範圍很小,說明這部電臺就在重慶一帶。然後再根據電臺聯絡用語、呼叫方式、信號特徵等分析,足以確定這是又一條特務線路,遂命名為「特三號線」——發報方是上線,抄報方是下線。

  與此同時,雷電停止後,徐州出來巡邏,準備巡視一遍後回去睡覺。

  徐州有一個裝有三節乾電池的大手電筒,夜裡出來巡視總帶著它,一邊走一邊四方照。他首先發現地上有一串腳印,趕緊迫著腳印看,看到圍牆上有一片鐵絲網歪歪扭扭的,像有人翻越過。他緊張了,迅速跑過去仔細察看,很快就發現了躺在地上的陳家鵠。

  雨停了。

  風止了。

  夜靜了。

  陳家鵠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頭枕著有款有形的石頭,一動不動,像在安眠。

  徐州在戰場上聞過太多的血腥味,他對這味道太敏感了,即使被雨水稀釋過的、淡淡的血腥味,依然能被他敏感地捕捉到。他用手電筒往頭部一照,哇,石頭上一片血水!

  陳家鵠是後腦先著地,後腦勺成了個大雞蛋,如此劇烈地與石頭相碰,後果可想而知。他被迅速送醫院搶救!醫生只用了半個多小時便處理好了傷口。傷口談不上大,只縫了四針。這麼小的傷口,住院的資格都沒有,戰時的重慶哪有那麼多病床啊。

  可陸從駿卻接到了醫生開出的病危通知書。

  顯然,問題不在看得到的傷口上,而是看不到的顱內!從徐州發現他起,陳家鵠一直昏迷不醒。第二天早晨,院長還在家裡用早餐,即接到一號院杜先生的電話,要他全力搶救此人。

  於是,院長一上班就趕到病房來看望陳家鵲,瞭解他的病情。

  「病人情況怎麼樣?」院長向一位姓柳的醫生問,昨晚是他出的診。

  「很危險,九死一生吧。」柳醫生隨口淡淡回答,他不知道躺在病床的是個什麼人,有誰在關心他,「他現在心跳只有三十一下,真正是屬於氣若遊絲,命懸一線,隨時都可能撒手人寰。」

  院長眉毛豎起來,目光刺過來,「他是個大科學家,前線需要他,委員長都在關心他,知道嗎,要全力搶救!」

  柳醫生沒想到此人來頭這麼大,不由慌了神,喏喏地說:「這……這要看今天、明天……如果今明兩天能夠醒過來就沒事……否則……」

  陸從駿已在醫院忙活一夜,知道陳家鵠病情嚴重,內心已經虛弱得害怕聽到有人說什麼晦氣話,沖上前,失禮地打斷醫生:「對不起,沒有任何否則!你必須要把他搶救過來,不然——」他本想說句狠話,臨時又改了口,搖搖頭,垂頭喪氣地說,「沒有不然,沒有,我們需要他,前線需要他,委員長需要他。」他以為用這種加強的口氣就可以給他們增加壓力,給陳家鵠增加生的希望。

  醫生一副很悲觀的樣子,說:「如果這兩天能醒過來就好啦。」

  陸所長咄咄逼人地問:「如果醒不過來呢?」

  廢話,沒醒過來不就是死了,醫生啞口無言。

  院長六十多歲,見過世面,人情世故這一套很懂,很會說話。他安慰陸所長道:「你別著急,放寬心,我會組織最好的醫生,調撥最好的藥品,成立專門的搶救小組全力搶救他。他還很年輕嘛,你要對他充滿信心。你的信心也是我們的信心。」說完用手指指昏迷在病床上的陳家鵠,「也是他的信心。」

  其實,院長嘴上這麼說時,心裡卻是另一番話:如果今明兩天病人不能醒過來,死亡的可能要遠大於不死;即使不死亡,留住了性命,也不過是一個植物人而已。

  經歷了一夜心力交瘁的折磨,陸從駿仿佛一下老掉了十歲。從醫院回來的路上,他坐在車裡,望著車窗外熟悉的街道,一種物是人非的滄桑感油然從心底升起。他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大哭一場,只是礙于司機的面,極力控制住了情緒,卻控制不住眼淚,淚水奪眶而出。

  回到辦公室,他關了門,想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會兒,電話卻極不知趣地響個不停,很頑強。他抓起電話,聽到了海塞斯興奮的聲音:「如果你想聽好消息,就來我辦公室吧。」

  「你過來吧,」所長冷冷地說,「我剛從外面回來,有點累。」他想,除非你的好消息是陳家鵠醒了我才願意過去。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海塞斯還不知道陳家鵲出事了。

  與海塞斯一起來的,還有偵聽處楊處長,他們進來後便發現陸所長精神不對頭。陸所長沒有具體說明原因,只是說昨天晚上出了點兒事,他一夜沒睡。海塞斯沉浸在喜悅中,沒有問他什麼事,只管眉飛色舞地對他表達著自己的喜悅,「那好啊,你現在最需要興奮劑,我們就給你帶來了。」

  說的是特三號線的情況。

  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特三號線在短短十幾個小時內連發三份長電,海塞斯分析電文的基本面,得到一個結論:敵人往重慶派遣的這批特務級別很高,而且極可能就是薩根要求派來的那幫人。

  這確實是個好消息,海塞斯興奮地說:「既然是薩根的新主子,你最近只要死盯著薩根就可能把他們一網打盡。薩根成了他們尾巴,他們總要見面吧,即使不見面總要聯繫吧。」

  說得一點沒錯,該高興。可現在陸所長心情不好,很難被鼓舞。他沒有興奮起來,反而反問海塞斯:「你只是說『可能』——『極可能』,就是說你還沒有破譯電文,是猜的。」

  「廢話!」海塞斯生氣地說,「你以為我是他們的同夥,懷裡揣著密碼本,可以隨時對著它查出來嗎?」

  陸所長想抽煙,可身上的煙在醫院早抽完了,便向楊處長要了一根煙,抽了一口,才對海塞斯說:「生什麼氣,我遇到的事說出來能把你氣死!」海塞斯問他遇到什麼事,「看你的樣子是遇到大事了」。陸從駿沒有回答他,而是接著前一句話說:「不過能猜出來也是你的水準,說來聽聽,你是怎麼猜的。」

  海塞斯請楊處長將昨天夜裡電臺的初次聯絡情況先向陸所長介紹,接著他問陸所長:「你說,為什麼之前這條線的『上線』頻頻呼叫『下線』,下線卻不答應呢?」

  「下線還沒到達重慶。」陸從駿說。

  「對,」海塞斯解釋道,「毫無疑問,下線什麼時候出發啟程,上線一定知道的。上線估計下線應該在前兩天到重慶,於是頻頻呼叫它。下線不答應,說明它還沒有到,現在說明已經到了。」

  「那你憑什麼說,這批特務跟薩根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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