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風語②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陸所長想了想說:「也對,沒法破敵特線,你們試試攻堅軍事密碼總比閑著強。有進展了嗎,現在到哪一步了?」

  陳家鵠笑著說:「進展當然有,至於到哪一步了,說了你也不懂。」

  陸所長說:「你說說看。」

  陳家鵠摸了摸鼻子,「它與已經破譯的二十一師團的密碼完全不同,二十一師團所用的密碼是簡單的指代密碼,原理如同密碼箱,這一點教授向你解釋過,我就不多說了。相比之下,二十七師團的密碼要複雜得多。這麼說吧,譬如你的名字,用二十一師團的指代密碼進行加密後變為密文2312、17652、9063,我只需一把金鑰,就能將它重新變回明文『陸從駿』。但在二十七師團的密碼系統中,我卻需要三把不同的金鑰才能完成解密,你明白嗎?每個字都需要一把單獨的金鑰來解開,這是其一;其二,其金鑰不但繁多,而且繁複。我們如果單純一把一把地去找,就算湊巧找到了一把、兩把,對於破解整部密碼來說毫無用處。一把只能破解一個字,滄海一粟,杯水車薪。所以,我們的根本目標是找出每把金鑰之間的聯繫,也就是它們的共性——基礎金鑰,再反過來打造執行金鑰,只有這樣才有完全擊破它的可能。」

  陳家鵠說著,抬頭看了一眼陸所長,發現他一張臉拉得老長,顯然是有得聽沒得懂,於是笑笑,「看吧,我說了你聽不懂,再說下去顯然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浪費我的精力與口舌。」

  「那就不說這個。」陸所長點了點頭,「我們今天不談工作。」

  「哦,那談什麼?」陳家鵠饒有興趣地望著他。

  「談你的私事。」陸所長正色道。

  陳家鵠自嘲道:「想回趟家都不成,還談何私事哦。」陸所長說初戰告捷,立了功,想回趟家其實應該,但杜先生斷然拒絕,「知道這是為什麼嗎?」陳家鵠搖頭說不知道。陸所長說:「是為了你的安全!」陳家鵠苦笑,「又回絕了我,又要我感激不盡?別這麼冠冕堂皇行嗎?」陸所長緊盯著他,說:「這絕非冠冕堂皇,真的是有人想要你的命!」

  自從踏上中國的土地後,曾有不少人以各種不同的方式警告過他,有人想要他的命。先是共產黨那邊的人對他這樣說,現在陸所長又來跟他這麼說,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他僅僅是個從美國回來的數學博士,他的命有這麼值錢,值得國、共、日三方如此興師動眾或大動干戈地來爭奪他,謀害他嗎?甚至還影響到他和惠子的感情生活,把他弄到這個陰森森的鬼地方來,大門不能出,二門不能邁!這麼想著,陳家鵠心情不覺煩躁起來,皺著眉頭,說:

  「我對這個問題不感興趣。」

  「你會感興趣的。」陸所長高聲說,隨後打開提包,取出幾份電文給他,「你先看這些吧,這是根據你破譯的敵特一號線密碼譯出的部分電報,上面兩次提到你——陳家鵠,不會是同名同姓的另一個人吧?」

  陳家鵠接過電報一看,不覺驚呼道:「我的天呐,這是真的?」

  陸所長點頭,「千真萬確。你還記得有一次我們借用你的衣帽和飾物這件事吧?」陳家鵠點頭。陸所長便給他講了他們借這些東西去幹了什麼,還給他講了日本人得到消息後,派出飛機狂轟濫炸的事。陳家鵠聽得呆了,急了,站起身問他老同學石永偉及其家人的情況。陸所長拿出石永偉一家人的遺照,面色沉痛地說:

  「全家無一倖免,整個工廠,連地皮都燒焦了。」

  陳家鵠雙手不覺地顫抖著,他捧起石永偉一家人的相片,愣愣地看著,霎時間悲痛萬分,淚如雨下,喃喃地道:「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這樣呀……」陸所長安慰他說石廠長是個戰士,不會白死的。「他是在我的懷裡走的,走之前他懇求我告訴他你在做什麼工作,我說你在破譯鬼子的密碼,他聽了後很欣慰,安詳地走了。」事實上並非如此,石永偉的確向陸所長詢問過陳家鵠在做什麼,但陸所長並沒有告訴他,等陸所長想要告訴他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他永遠也不可能聽到了。陸所長現在撒這個謊,理由很簡單,那就是要用所謂的亡友的欣慰來讓陳家鵠堅定作為破譯師的信念,不敢輕言放棄。

  陳家鵠擦去淚水,稍稍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問陸所長為什麼不早告訴他這事。陸所長說:「那時我們很多情況也不瞭解,不知道跟你怎麼說。現在我們都搞清楚了,有人就是挖空心思想謀害你,所以你必須有安全意識,要懂得保護自己。」

  陳家鵠點頭,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陸所長又進一步說:「你想知道是誰想殺你嗎?」陳家鵠問是誰。陸所長拿出一張照片來,指給他看,「就是他,一個美國大使館的外交官。」陳家鵠抓過照片看一眼,驚詫道:「他就是海塞斯的那個同胞,薩根?」陸所長點頭,「對,就是他,一手策劃了這次慘無人道的轟炸!」

  陳家鵠瞪著薩根的照片,目光噝噝作響,如在燃燒。

  陸所長望著久久無語的陳家鵠,心裡禁不住放出一絲明快的笑意。這才是他今天來拜訪陳家鵠的真正目的。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要讓陳家鵠對薩根種下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可陳家鵠卻蒙在鼓裡,他根本不可能想到,這其實是陸所長完成杜先生交給他的特殊任務——替千里馬祛病——的第一步。

  肆夜幕降臨,街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稀稀疏疏,影影綽綽,像嘉陵江上倒映的暮色天光。大街上行人寥寥,路兩旁的梧桐和桉樹落葉紛飛,讓人想到繳械投降一詞;一棵樹冠龐大的桂花樹,有一種歷史深遠的意味,枝繁葉茂,樹葉在昏黃的燈光中,瑟瑟顫抖著,沙沙作響,像一個歷史老人在對天說話;兩隻精瘦的黃毛雜狗偎在一起,並肩而行,畏畏縮縮,像對行將來臨的黑夜充滿恐懼。

  八路軍辦事處的伙房平時「人氣不旺」,因為這兒工作人員本身不多,加上這些人常在外面跑,碰在一起吃飯的機會很少。今天晚上不平常,人都齊了,甚是喜慶熱鬧。蘇北廚師在廚房裡忙碌著,正在做鐵板燒牛肉鍋巴,警衛員小鐘則在廚房與餐廳間來回穿梭,忙著端菜上餐具。餐廳裡,一張八仙大桌,已經上坐的有天上星、老錢、李政、童秘書以及發報員、機要員等人。大家臉上喜樂,談笑風生。

  水煮花生米、夫妻肺片、泡鳳爪、涼拌三絲……老錢看小鐘端上來的都是下酒菜,好奇地問天上星:「怎麼,今天領導要請我們喝酒?」天上星變戲法似的從身上摸出一瓶高粱燒酒,給大家倒好酒,「不錯吧,今天我讓廚師加了三個大菜,大家一起慶賀慶賀!」

  老錢不知情,疑惑地問天上星慶賀什麼,天上星笑吟吟地說道:「慶賀兩件事,第一件,李政現在成了黑室的編外成員,離黑室只有一步之遙,我們有理由期待,以後陸從駿那一套對我們不會再神乎其神了。」老錢驚詫地扭頭問李政怎麼回事。李政看著天上星,問他:

  「可以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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