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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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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裡,宮裡給他最後一份回電,只有一句話:全體暫時按兵不動,等待來人接應。他希望宮裡迅速來人,給他支付賞金。他已經想好了,陳家鵠倖存的消息他要守口如瓶,不對任何人說,這樣一定可以拿到一筆不小的賞金。手上有一筆鉅款,即便真被施密特開除,他也有了退路,何況他和施密特的鬥爭還勝負未定呢。大使沒有回來,電臺已經被轉移走——證據不在了,他有條件在大使面前申冤、訴苦、求援,把施密特的秉公執法咬成徇私舞弊、公報私仇。幹這些事——捏著鼻子咬人,昧著良心害人,把黑的說成白的,把反的說成正的,薩根是很擅長的。這些年來他練的就是這本事,把道德和倫理這些老古董當做垃圾看,棄之如丟煙頭。赤腳的不怕穿鞋的,薩根是個赤腳大仙,而施密特的皮鞋總是擦得鋥亮,照耀出他對紳士的憧憬之心。今天早晨,他已經朝施密特鋥亮的皮鞋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戰鼓已經擂響,下一步該出什麼招,怎樣出招才能以利再戰?薩根苦苦思索著。 恍惚中,薩根突然眼前一亮,看見陳家鵠從照片上走下來,在對他笑。開始薩根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幻覺的真實含義,他看到的是嘲笑,他受到的是被奚落的辛辣苦澀。後來,一陣眩暈的黑暗之後,他猛然獲得了一個寶貴的啟示;陳家鵠還活著,這正是他反咬施密特的致命武器!他想起那天施密特給他看的兩份中國政府遞交的內部報告中,其中一份報告中赫然提到「陳家鵠」的名字——位從美國留學歸來的中國數學家,他的妻子叫惠子,而他的罪名之一就是串通惠子合謀暗害其夫君。報告中專門強調指出,年輕的陳家鵠「不幸葬身在火海中」。 哈哈,好啊,好啊,陳家鵠,你沒死既是我的痛,又是我的甜,我將用你的生命鑄造一把劍,去跟可惡的施密特貼身廝殺,勝利將一定屬於我。想到這裡,薩根哪裡還坐得住,拔腿揚長而去。 薩根開著那輛墨綠色的雪佛蘭越野車回到使館,剛剛走進自己的寢室,就有人來敲門了。來者是使館的助理武官大衛·巴雷特,他面色嚴峻地要求薩根馬上交出汽車鑰匙,同時警告他以後不能隨便出門,出門必須要經得他同意。薩根瞪著巴雷特冷笑,問他:「這是施密特先生的命令嗎?」巴雷特點頭說是。薩根不以為然地搖搖頭說:「對不起,我不能從命,因為我相信施密特先生會很快改變他的命令,我這就去找他。」說罷,還真的往外走,一邊對巴雷特不乏囂張地說,「你如果不信,可以跟我去,當場聽聽。」 施密特先生見薩根推門進來,後面還跟著巴雷特,不悅地瞪了巴雷特一眼,轉而輕蔑地對薩根說:「你以為這是大街上的咖啡館,可以想進來就進來?給我出去!」 薩根非但不走,反而迎上去,不卑不亢地要求施密特先生聽他說幾句話,「就一分鐘,我說完就走,請多包涵。」這個無賴簡直越來越放肆了,施密特先生怒視他一眼,拉著一張馬臉回到辦公桌前坐下,正色警告道:「記住,一分鐘,說完就走。」 薩根假模假式地一個深鞠躬,然後抬頭拿腔拿調地說:「尊敬的閣下,我們之間產生了太多的誤會,原因在於您偏聽偏信,被無恥的中國人所愚弄,我真誠地希望您能明察秋毫,明辨是非,消弭對我的誤解。」 「是嗎?」施密特先生輕蔑地打斷他,冷笑著說,「誤會?什麼誤會?」 「我不是誰的間諜,你無權革我的職。」 「這話你應該早些時候說,現在說遲了。」 「事實就是事實,不在乎遲與早。」 「事實?你的意思是你有了新的證據,可以證明你不是間諜?」 「正是。」薩根冷靜從容地說,顯得胸有成竹。 施密特先生知道他又要詭辯,騰地站起來,「我沒時間聽你胡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如果你非要胡攪蠻纏,那我建議你寫成報告,失陪了。」說罷疾步往外走去,他感到跟這個無賴再多說一句話都是對他人格的莫大羞辱。 薩根伸手攔住了他,「你不想聽?你應該耐心一點,聽聽我說的,否則等大使回來了,你會後悔的。」 「是嗎?」 「是的。」 「後悔該是你吧?」 「是你,除非你能拿出足夠證據,證明我殺了陳家鵠。」 施密特先生冷笑一下,回轉身從抽屜拿出杜先生交給他的報告,啪地摔在桌上,「你的意思這還不夠?」薩根淡淡一笑,捧起報告,不慌不忙地闡述起了他掌握的最新事實:「這報告上說,中國有個叫陳家鵠的數學家披日本特務殺害了,而我參與了這起謀殺,可事實並不是這樣。事實是,這個叫陳家鵠的人現在還活著,我一個小時前還見過他。除非你能給我證明,這個人確實死了,那我今天下午就捲舖蓋回國。」 「是嗎?」 「千真萬確。」 「有這個必要嗎?」施密特先生笑道,「就算這個人沒死,能證明你沒有為日本人幹活?要證明你是間諜,要這麼複雜嗎?你屋裡的秘密電臺又是怎麼回事?」不想薩根卻一臉嚴肅地說:「施密特先生,飯可以亂吃,話可千萬不能亂講,我房間裡什麼時候有過電臺?你看見過嗎?搜到過嗎?口說無憑的話不能亂說,你可是代表一個國家的,一言九鼎,不能這麼信口雌黃。」 一旁的巴特雷想插嘴,薩根攔住他,對他說:「我尊敬的助理武官,你想告訴我你親眼看到過我房間有電臺?這是不可能的。據我所知,你們到現在也沒有拿到搜查我房間的任何法律文書,也就是說你們到現在絕不可能去我房間搜查過,你們憑什麼說我房間裡有電臺?好了,你們說有,我說沒有,現在我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我願意帶你們去我房間搜查,這不犯法的,我本人同意的。請吧,巴特雷先生。」 施密特先生氣得差點暈過去,他知道薩根是個無賴,可沒想到他會無賴到這等地步,太混帳了!簡直連起碼的人格、尊嚴都不要了!他憤怒之極,指著薩根聲色俱厲,「你不要當了間諜還想當無賴,你也可以無賴,但不能無恥!你該明白我沒有去搜你的房間是出於尊重你,把你當人看。你究竟有沒有電臺,現在電臺在哪裡,你自己心裡最清楚!」 「對不起,我就是不清楚啊。」薩根大幅度地搖著頭,厚顏無恥地說,「我從來就不知道什麼狗屁電臺的事,當然作為本使館的報務員,我手上確實有一部電臺,那是我的飯碗,也是你交給我的工作,難道這也有錯嗎?」 施密特先生再沒耐心跟他講下去了,跺著腳對他吼道:「你給我滾出去!滾出中國!」薩根把雙手抱在小腹前,頗有紳士風範說:「你是紳士,不該說這樣的粗話,至於我是不是該滾出中國,我剛說了,只要你能夠證明陳家鵠確實已經在那場空襲中死亡,那我今天下午就捲舖蓋回國,否則只有等大使回來了再說。我想大使先生決不會像你選樣專橫武斷,沒有確鑿證據,僅僅聽信了中國人的一番讒言就認定我是間諜,還要撤我的職。我又在想,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大使先生一定會很有興趣聽聽我說的。除非你現在已經是大使,那我就只有走了,因為你不聽我的。只有我聽你的,未來的大使先生。」 真希望此刻自己就是大使本人啊,哪怕只有一天,甚至一分鐘,把這個混蛋處理了再說。雖然大使確實也賦予了他這個權力,可看他如此囂張的氣焰,施密特先生擔心他說的可能就是事實,這樣的話將來事情鬧大了,自己會吃不了兜著走,會非常的被動。這麼一想,施密特先生忍住了,決定一走了之。可哪裡走得了,薩根得理不饒人,纏著他不放,張開雙臂,左攔右堵,像只老鷹似的,堅決不准他出門。 「你想幹什麼?」施密特先生強壓著心中的怒火。瞪著他說。 「很簡單,請你恢復我的名譽和工作。」薩根高昂著無恥的頭顱,理直氣壯地說,「否則我將請求啟動司法程式來捍衛我的清白!」 事實上,當時撤職報告還沒有成文,被薩根這麼一鬧一嚇,施密特先生的膽子也小了。他是個瞻前顧後的人,想套狼又捨不得孩子,加之心裡懸掛著前程的單擺,不想也不敢跟這個十足的無恥之徒正面衝撞,最後折中了一下,以放假的名義暫停了他的工作。就是說。這一仗無恥的薩根贏了,從而使他有機會繼續無恥下去。而被他的無恥傷害的下一個犧牲品,正是幫助他贏得這一仗的惠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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