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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憂戚的心是吊空的,呈霧狀的,聽罷一個個乾脆俐落的「明白」,少老大一邊放下電話,一邊覺得自己剛才一直懸空的那顆心像話筒一樣落到了實處,附在上面的霧氣也散開了。他悄悄地走到床前,打開床板,從裡面摸出厚厚的一遝中國錢,然後走到鏡子前,對著鏡子說:「財散人聚,這次行動必須成功。」鏡子是鴨蛋形的,鑲在紅色的木框裡,鏡面已經老了,還有點髒,加深了鏡子本身的妖氣。房間裡靜靜的,他突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覺得自己是從鏡子裡面走出來的幽靈。

  相比之下,陸所長這一頭的動靜要大得多。陸所長親自坐鎮五號院,統一指揮、協調各路人馬,並將秘密監視到的薩根的情況、中山路糧店的情況和惠予的情況,通過電話隨時跟守在一線的老孫聯絡溝通。

  老孫徵用了石永偉的辦公室,在這裡設了臨時指揮所。此刻,他正對著一張標有陳家鵠假宿舍的被服廠平面圖,緊鑼密鼓地佈置著行動:他安排一組人馬在外負責巡邏、監視,小林則被安排在陳家鵠的「宿舍」裡恭候。

  「聽著,晚上九點鐘以後,小林負責關掉後邊小院的電燈,然後以正常速度走到『宿舍』裡,打開電燈,意思是陳家鵠已經離開辦公室回宿舍了。但要記住打開窗戶,讓敵人覺得有機可趁。關了燈之後,馬上離開屋子,萬一敵人要行兇,很可能會往裡面扔炸彈的,知道嗎?」老孫問身邊的小林。

  小林點頭說知道了。

  老孫又轉頭對旁邊的小周說:「假宿舍裡的燈一亮,你們就給我睜大眼睛看著,等燈滅了,更要睜大眼睛。敵人要行動,估計一定會等陳家鵠睡了之後。這時,你們一定要藏好,一定不能露了馬腳,也不要輕舉妄動,要等敵人採取行動後再行動,知道嗎?」

  小周也點頭說知道。

  這時電話突然響起,是陸所長打來的,問老孫準備得怎麼樣。聽老孫說準備得差不多了,陸所長告訴他:「我怕你那裡人手不夠,給你從三號院又調來了一個班的兵力,他們馬上就到,全部交給你用。」老孫喜出望外,連聲道好,結果遭陸所長一頓批:「你樂什麼,你以為是你在搭台唱戲啊,人多就樂。」陸所長幫他調兵來是要他布下天羅地網,做到萬無一失,可不想看到他盲目樂觀。「我討厭你這副德性,八字沒一撒就瞎樂乎。」陸所長訓斥道,「你給我聽著,我不要屍體,一定要抓活的。」

  老孫知道,薩根親自來作案的可能不大,要把他揪出來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抓到活物,讓狗咬狗把他咬出來。老孫想這是個常識,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他放下電話,耷下眼簾,掩蔽了委屈。默然一會兒,他微睜著眼踱出辦公室,來到大門口,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新的人馬。郊區的夜晚顯得格外的寧靜,徐徐吹來的夜風中充滿了山野的氣息和稼穡成熟的香味,漆黑的夜色裡,除了偶有幾聲來自遠處農家小院的犬吠外,間或有神秘的光源在山林間明滅。

  沒有十分鐘,新的人馬——九個荷槍實彈的士兵,從一輛卡車上跳下來,被老孫分散隱匿在茫茫的黑夜裡。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控中,等待中。然而,讓老孫沒有想到的是,他帶著那麼多人,守死了敵人可能出沒的每一個地方,接連守了兩個晚上,被服廠內外都清風雅靜,不見敵人出動。第三天晚上,天氣特別晴好,一輪明亮的滿月高懸空中,把被服廠周圍的道路、田野照得一片白亮。

  亮堂堂的月光下,大家的心卻比隆冬的黑夜還要黑暗。在五號院裡已經坐不住的陸所長趕到被服廠,對著滿天滿地清亮的月華哀歎道:「天公不作美,看來今天晚上又要空守一夜了。」

  老孫帶著他往陳家鵠的假宿舍走去,一邊說:「會不會是他們識破了我們的意圖呢?」

  「這要問你啊,」陸所長說,「你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

  「我們應該是沒問題的。」

  「只要你的行動是嚴絲密縫的,沒有破綻,我相信他們一定會有所行動。」

  「會不會是惠子……」

  「她怎麼了?」

  「她下不了手,」老孫說,「你不是說,她和陳家鵠很相愛嗎?」

  「如果她跟薩根是一夥的,那麼這種相愛就是假像。」

  「哪裡還有如果,不是已經肯定了嗎?」

  陸所長突然站下來,望著遠處被樹影罩得黑乎乎的陳家鵠的「宿舍」,思量著說:「那天你說她和薩根一起來被服廠找陳家鵠時,當時我確實由此認定惠予就是間諜,但後來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什麼想法?」老孫問。部下最怕上司改變想法。

  「我一直在想,」陸所長說,「如果她和薩根是一夥的,他們就沒必要找汪女郎假冒陳家鵠的妹妹去郵局打聽位址,她完全可以親自去嘛。她親自出面比誰都合情合理,你說是不是,何必多此一舉呢?」

  「可……如果她跟薩根不是一夥的,怎麼會和薩根一起來找這兒呢?」老孫皺著眉頭說。

  「有可能她被薩根利用了。」陸所長心事重重地說。

  老孫想了想,又提出異議,「如果她跟薩根不是一夥的,她應該偷偷來會陳家鵠才對。」

  陸所長搖頭:「這沒有必然關係,半夜三更的,她一個女人家,又人生地不熟的,即使想來也不一定敢來,敢來也不一定來得了。」

  老孫猶疑地看著所長:「難道你認為惠子不是間諜?」

  陸所長說:「也不能完全認定,看以後事情的發展吧。我想,這次行動怎麼都會有個結果的。」說罷,兩人徑直往後邊的小院走去。一進院門,他們就看見石永偉一個人在明晃晃的院地上踱著步,仿佛在想著什麼。陸所長走上去跟他打招呼,「石廠長,不好意思,我們可能要多耽擱一兩天。」

  「沒事,」石永偉淡淡地說,「就怕你們要釣的魚不來咬鉤。」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釣魚?」陸所長一陣驚詫,死死地看著他,「有誰給你說了什麼?」

  「誰也沒跟我說什麼,是我自己看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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