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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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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孫思量一下,像下了個大決心,果敢地說:「跟我來吧。」說罷率先貼著圍牆往前走去,一邊朝惠子他們打一個手勢,示意他們跟他走。等惠子和薩根跟上來後,老孫一邊走一邊向他們解釋道:「沒辦法,我們這單位規矩多得很,不過嘛,哪裡有規矩,哪裡就有犯規的人,我帶你去碰碰運氣。」讓惠子驚喜得連連道謝,又點頭,又哈腰,不自覺地流露出日本人的那一套禮儀。「先別謝,」老孫不覺心中暗生厭惡,表面上依然平和而客氣,說道,「要看你的運氣,如果他昨晚上夜班,就可以見一面。」 就這樣,老孫帶他們來到陳家鵠的假宿舍外,隔著圍牆幽幽地喊,聲音漸喊漸大:「陳先生,陳先生……陳家鵠,陳家鵠,陳家鵠……」不論怎麼喊,都不見回音一當然沒有回音。「不行,」老孫搖搖頭,「他不在房間,肯定上班去了。呶,這就是陳先生的宿舍。」老孫伸手指著一個窗戶說。 那窗戶,兩扇窗門都關著,窗簾是麻黃色的紗布,卻基本拉開,裡面的擺設大致可以看得清楚。惠子透過鏤空的牆孔和窗玻璃,看到自己的像框擺在桌上,驚喜地對薩根說:「你看,那不是我嘛。啊,他真的就住在這兒。」欣喜之余,惠子忍不住喊: 「家鵠,家鵠……」 「別喊,」老孫連忙阻止惠子,「沒用的,肯定去上班了。他一周只有一個夜班,只有上了夜班,這時才會在宿舍裡補休。」 惠子問:「他什麼時候下班?」 老孫說:「要到晚上了。你如果真想見他,只有晚上來,他九點鐘下班,到時你可以在外面喊他,他聽到了就……怎麼說呢,他出來也好,你進去也罷,反正這圍牆只能是防防君子,進出很容易的。」 惠子限巴巴地望著老孫,「可是……那麼晚行嗎?」 老孫嘿嘿笑道:「說實話,再晚都照樣有人來。」 老孫心裡想,你們不是想殺他嘛,我給你們提供晚上的時間,你們一定很高興吧。確實,薩根很高興,他目測了一下,圍牆離房間的距離頂多十米,如果站在圍牆外面,他都可以一槍送人去西天。如果有手雷更省事,趁陳家鵠睡了,朝屋扔個手雷可以把人炸得屍骨分家。當然他知道,這不是他的事。他的事只是把地方找到,現在人都找到了,已是超額完成任務。行兇殺人,那是中田的事,他愛幹那事,也幹得漂亮。中田是個神槍手,愛遠距離作業,薩根往周邊巡視,覺得好像沒有太理想的狙擊點。不過他懶得去多想,反正又不是他的事。總之,他覺得陳家鵠這下是死定了,他甚至還得意地想,這麼好殺的人如果還殺不成,他就要奉勸少老大乾脆別開店了,早點收攤,回去捕魚吧。 就在老孫「接待」惠子和薩根的同時,杜先生正在聽取陸所長作的關於薩根情況的專題彙報。杜先生這幾天患了重感冒,頭痛,清鼻涕流個不斷。陸所長來時醫生正在給他打吊針,他是一邊輸著液一邊聽著陸所長彙報的。陸所長首先介紹了薩根的基本情況,最後言之鑿鑿地說:「綜上所述,我認為他肯定是在為鬼子做事,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而且據我分析,目前他正在執行的任務,很可能就是要破壞我們黑室。」 杜先生聽罷,忽然伸出手來,要煙抽。 陸所長勸他:「你在感冒,就別抽了。」 杜先生瞪著他說:「整個中國都在生病,你的意思中國的煙廠該關門了?」 陸所長知道他心裡不痛快,便笑了笑,點上一支煙遞給他。杜先生慢慢地吸著煙,慢慢地吐著煙霧,說:「我同意你的判斷,但我們暫時還不能對他採取行動。為什麼?因為你說的這些對我來說有用,是證據,我相信。但對美國大使館沒用,口說無憑,跟他們去說,只會惹一身臊。」 陸所長說:「我們有證據,那個妓女就是證據,她答應會指證他的。」 杜先生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悅地說:「你想靠我們的一個人,而且還是個妓女,去指證一個美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看得出你心急了,亂套了。你得注意,這樣的狀態可是幹我們這行的大忌。你聽好了,我們現在必須弄到確鑿無疑的證據,讓大使看得見,摸得著,才能去找他交涉,提出抗議。」 陸所長被訓,臉上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情。 杜先生抽一口煙,安慰道:「把心安一安,不要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倒覺得你現在該急的不是薩根,他是間諜已經不容置疑,下一步就是如何給他下個套,讓他鑽進來的問題——這對你來說,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困難的。」 陸所長連忙說:「我們已經給他下了個套,今天他就要去鑽這個套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把他套住。」 杜先生斜著眼睛看他,臉上若有若無地笑著:「你當了這麼多年的獵手,難道還有你套不住的東西?」聽杜先生在誇他,陸所長下意識地收緊身子,恭立在杜先生面前,聽候訓示。杜先生將煙頭掐滅,朗聲說道:「好啦,不說那個可惡的美國佬了,還是說說陳家鵠吧,他好像很不錯是吧,教授對他評價很高嘛,是什麼讓教授這麼看好他的?」 陸所長說:「他確實很優秀。」 杜先生笑:「可他的問題也不小啊。」 陸所長一怔,顯得有些茫然,「您聽說什麼了首座?」 杜先生冷笑:「我沒聽說什麼,這不是明擺著的嘛,難道你準備讓我被唾沫淹死?你不要以為我杜某人位高權重,可以百無禁忌。他今天進黑室,明天就會有人吐我口水,說我把一個鬼子的女婿弄進我們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的最高機密箱裡!」 陸所長這才明白,杜先生說的是什麼。不是自吹,這個他早想到過,只是他記得首座曾經和陳家鵠的約定,所以才沒去在乎它。杜先生像已猜到陸所長的心思:「是的,我答應過她的男人,我們必須信任她,可是老兄,你是寧願我被唾沫淹死,還是什麼?當時的情況你比誰都清楚,我不答應他,那場面你能收拾得了?言必行,行必果,只說明你是道德上的君子,但可能是行動上的小人。小人做小事,夫大人者,著眼大處,不拘小節,既有寬廣博大之胸懷,吞雲吐霧之氣魄,又有隨機應變之靈動,舍小取大之智慧。龍翱九天,含日月,善形變,人見其首而不見其尾矣。是的,如果你拋開道德審判,看穿俗語『無毒不丈夫』的本質,則會明白無形大道:言不必行時則不須行,行不必果時則不問果,因為不行乃是大行,不果方成正果。你懂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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