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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剛來了兩位。」

  「那也要好幾天時間。」

  「好幾天時間我給得起。」海塞斯繼續看著那些稿紙,「就怕你文不對題,浪費我時間。現在先給我幾分鐘時間看看吧,你可以出去想一想,我可能會對你的方案提出問題。」

  問題很明顯,陳家鵠似乎是小看了鬼子,把對方密碼鎖定在業已「退役」的指代密碼上。「你為什麼認定它就是一部單純的指代密碼,」海塞斯的眉頭緊鎖不展,「難道你不知道指代密碼已經落後了,淘汰了,現在軍事上已經很少採用它了?」

  指代密碼是德國軍隊在一戰時期廣泛使用的密碼,當時效果很好,但德國戰敗後指代密碼的一些關鍵技術被一一公開、推廣,它的神秘性消失殆盡,落毛鳳凰不如雞,它的價值一落千丈,到了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後,基本上被軍方淘汰不用。海塞斯認為,日本作為崛起的新一代軍事強國,還在沿用這麼落後的密碼體系,理論上說不通的。「你的判斷讓我懷疑你對當前世界密碼發展狀態缺乏瞭解,就像你們的中醫沒有摸清病人的脈搏,」教授不客氣地說,「據我所知,日本從明治維新後一直崇尚西方科學,推行科技革命,現在,他們在科技層面上一點也不落後於西方發達國家。」

  「那麼請問海塞斯先生,」陳家鵠反問教授,「現在哪個國家的軍官還喜歡隨身佩著一把軍刀?你對日本文化缺乏瞭解,這個民族的守舊和創新同樣卓絕:他們一手拿著世上最先進的槍,另一隻手也沒有丟掉最古老的刀。」

  犀利的反問,佔領了理論的制高點,令海塞斯暗暗竊喜。顯然,陳家鵠做此判斷,不是因為無知。「可是在我看來,敵21師團是新組建的部隊,武器精良,配備的密碼也應該是先進優良的。」海塞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們沒有歷史,他們的今天就是他們的全部過去。」

  陳家鵠搖搖頭,「其實你比我知道,當大家都這麼想時他卻不這麼做,逸本身就是密碼的一部分。關鍵是,如果它確實是一部高水準的新式密碼,我們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破譯它,等我們破譯了,仗早就打完了。所以,那條路我們可以放棄不走,因為走了也是白走。」

  後面那個說法太形而下了,遭到教授嘲笑,「怎麼拿出一個赤腳的人冒犯穿鞋人的那一套,你不覺得太低級了嗎?你最後一下犯了兩個毛病:妄自菲薄、投機取巧,它會影響我對判斷的尊重。如果你的『理論』就落實在這上面,我想也許沒有演算的必要了。」

  陳家鵠不作更多的解釋,只言一句:「去試試看吧。」

  海塞斯說:「當然,如果你堅持,我可以給你機會,但恕我直言,我並不看好它。」

  陳家鵠笑問:「如果我對了呢,你是不是可以給我個獎賞?」

  「你需要什麼獎賞?」

  「帶我下山去見見我的太太。」

  「如果你對了,我就把你留在山下。」海塞斯哈哈笑道,「現在我該下山了,你還可以睡兩個小時,我呢也不想讓孫先生派人找我。他們不准我單獨出門,可允許我的車自由出入,真荒唐。你們中國人的有些想法很有意思,他們認為只有司機才會開車,哈哈哈。」

  海塞斯哪裡知道,其實老孫已在山上陪了他一夜。事實上,昨晚他的車子引擎聲一響就被老孫盯上了。車還沒有開出院子,還在院子裡打圈時,老孫的車子已經在外面路口恭候了。因為是從外面開始跟的,海塞斯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方面老孫是老手,比如現在他就在車裡等著,只要你海塞斯的車子引擎聲再次轟然作響,他又會率先出門,先為你開道,到了山下再轉到你後面,斷斷續續、若即著離地跟著你回家。

  七

  分析員是破譯師的二傳手,演算員則是破譯師的檢驗員。打個比方,破譯密碼猶如是在一座森林裡找一片特定的樹葉,破譯師根據分析員的報告,綜合分析,作出判斷:這片「樹葉」在某一棵樹上。是不是如此呢?如果是一棵小樹,樹葉不多,破譯師當然可以自己去一片片翻來看,去求證。可如果是棵大樹呢,枝繁葉茂,樹葉多如牛毛,破譯師哪有時間去一一翻看、求證?演算員就是幫他幹這活的。

  森林裡樹木眾多,確定「哪一棵樹」顯然是最關鍵的,只要「這棵樹」找到了,找對了,就不愁找不到「那片樹葉」。現在陳家鵠已經確定了一棵樹,這棵樹的樹葉不少,需要演算員來説明求證。演算員的配備標準是一名破譯師配兩名演算員,黑室發展到最興盛時演算員多達十七名,現在只有兩名,是父子倆,姓王,父親六十多歲了,兒子也年近四十。

  這天晚上陸所長來看海塞斯,一進破譯樓就聽到劈劈啪啪的算盤聲,心裡一喜,循聲而動,闖進了演算科,見父子倆正算得起勁,忍不住打斷老王,「怎麼,教授來靈感了?」老王說:「是的,我的手就等著教授出靈感呢。」

  「怎麼樣?演算量大嗎?」

  「二萬五千分之一的幾率,現在已經排除小一半了。」

  「哦,那還是很快嘛。」

  「我們一天都沒休息,」兒子說,「晚上還準備幹它一個通宵。」

  「要注意休息,別累壞了身體。」

  父親笑道:「只要教授的方案沒錯,我們再累也值得。」

  兒子也說:「是啊,只要謎底就在這二萬五千個旮旯的一個裡面,我三天三夜不睡覺也不會累的,值啊。」

  陸所長點點頭,轉身走出演算室,往樓上走去,劈劈啪啪的算盤聲淹沒了他的腳步聲,他心裡突然升起一股甜滋滋的感覺,好像背後都是給他的鼓掌聲。同時,他也想這聲音實在太大了,會影響其他人工作,他得趕緊處理這個問題。

  海塞斯正坐在辦公桌前,手裡握著一支筆,似在苦苦推敲什麼,嘴上叼著未燃的雪茄,對陸所長的進來毫無覺察。陸所長走過去,給他點燃煙,幽默地說:「別人廢寢忘食,你連煙也忘記抽了。」

  海塞斯吸一口煙,抬頭看他一眼:「我是抽得太多了,想少抽一口。你來幹什麼?你幫不了忙的,來了就是打攪我。」

  陸所長笑道:「我想讓你休息一會兒。」

  海塞斯說:「你想讓我休息,可樓下的兩隻算盤不讓我休息,二萬五千分之一的幾率,已經算過了快一半了,但還是沒有證實。我在想,不知是我的運氣不行,還是我的判斷有誤。」

  陸所長趁機說出了他心中的困惑:「我真想問問你,二萬五千分之一的幾率你是怎麼得來的?」

  「這就是我的判斷。」

  「如果判斷錯了呢?」

  「那還用說嗎?錯了,就是他們演算完了也沒有一個結果。」

  陸所長來了興趣:「如果判斷沒錯呢?是不是他們這樣算下去,就可以找得到謎底了?」

  海塞斯說:「那叫金鑰,解開密碼的鑰匙。這你不懂,跟你說不清楚。」

  陸所長故意逗他:「你是懷疑你的解說能力,還是我的理解能力?」

  海塞斯不耐煩地說:「我是沒時間跟你囉嗦。」

  陸所長卻在辦公桌對面坐了下來,顯出很有誠意的樣子:「我是借機想讓你休息一會兒。跟我說一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海塞斯盯著他,「你真想知道?」他起身打開櫃子,拿出一隻密碼箱,扔在陸所長面前,「這是什麼?見過嗎?」

  陸所長不以為然地說:「不就是一隻保險箱嗎?怎麼沒見過,我也有。」

  海塞斯指著箱子上的密碼鎖說:「這個,你有嗎?」

  陸所長湊上前去看:「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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