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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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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亂套了,」海塞斯搖著頭說,「不過我的思路似乎是清楚了。」指指桌上那一遝文案,「你瞧,我把敵人的21師團揪了出來,他們可能要打頭陣,我已經給你擬好了大綱,你馬上把這些整理出來,寫成報告,報給陸所長。」 「是嗎?」閻小夏臉上準確地表達出內心的驚喜,「怎麼揪出來的?」 「你不會以為是我破譯了什麼電報吧?」海塞斯認真地看著他。 助手的回答讓教授失望了。 這是海塞斯進入黑室的第五天,他對助手第一次生出了失望的情緒。同樣的問題,一個多小時後,有人輕輕鬆松給教授道出一個滿意的回答,海塞斯對助手就更失望了。失望的陰影將被時間越拉越長,越放越大,因為那個人的光芒將越來越大,越來越強。 三 這個人就是陳家鵠。 在培訓中心主任左立的眼裡,陳家鵠是令人失望的,而且不是「一點」,是「極度」。這天,陸所長陪海塞斯上山來,海塞斯去上課了,所長被左立帶到了辦公室,左立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數落陳家鵠的不是。他拉開抽屜,找出兩封信,遞給所長,「你看,又是他的信,才來幾天信就寫了好幾封,而且都是『密電碼』,還是你去處理吧。」 陸所長接下信,塞在衣袋裡,「我已經讓海塞斯破了他的『密電碼』,無關秘密,不會有事。」 「但我總覺得他這人有事。」左立搖著頭歎道。 「什麼事?」陸所長靜靜地望著對方。 左立沉吟道:「怎麼說呢,按說他來得遲,應該比別人刻苦才行,可是……我看他比誰都放鬆,每天晚上他寢室的燈總是熄得最早,早上別人在晨讀,背資料,他倒好,不是爬山就是跑步,搞得跟個運動員似的。至於上課嘛,幾個教員都反映他極不認真。敢在課堂上給自己老婆寫信的人,還會認真嗎?我看他最認真的事就是打理自己的頭髮,時刻都搞得一絲不亂。」 陸所長聽罷默然不語,他想,陳家鵠會不會在耍他:你請我來總不是為了當擺設看吧,我不行怎麼著?我能力不行,思想品質也不行,我不求上進,我跟你搗蛋,你拿我怎麼辦?沒有辦法,只有把他放掉。這是無賴的做法,他會耍無賴嗎?陸所長陷入了謎團。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對陳家鵠真不瞭解。他不由自主地邁開步子,走出門,往教室那邊走去,很遠就看到海塞斯高大的背影,正在黑板上寫著什麼。 教室裡鴉雀無聲,海塞斯背對著大家,在黑板上飛快地寫著一個複雜的數學演算公式。跟第一次的西裝革履不同,今天他換上了一身休閒便裝,人顯得隨和了很多。如果你眼睛夠尖,仔細看,盯著他後脖頸的左側看,會發現一根長長的頭髮,掛在左耳朵上,像個倒鉤似的,沾在脖子上,鑽進了衣領裡。毫無疑問,這是鐘女士的頭髮。 寫完公式,海塞斯轉過身來,講道:「大家知道,數學是科學的哲學,密碼技術作為一門應用科學,數學是它的父親。上堂課我講了,在密碼世界裡,真相都是被絕對掩蓋的,隱藏的,你所看到的,聽到的,摸到的,找到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假像。用數學的語言來說,很簡單,即一個公式:X≠X。這是密碼研製者的終點,卻是我們破譯者的起點。從起點到終點,從本質上說,只是幾個數學公式而已。但從理論上說,在一部密碼的保密期限內,這幾個數學公式對破譯者而言永遠是個謎。現在我想問大家,這X是什麼?它代表了什麼?」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個人能回答出來。 坐在最後一排的陳家鵠冷不丁說話了,語氣多少顯得有點隨便,「這是對正數無限大的求證,正常情況下,X永遠是變數,不可窮盡。它代表了我們今後的命運——正常情況下,破譯者是無法在一部密碼的保密期限內破譯密碼的。」 海塞斯雙眼一亮,會心而笑,「不過有時候,我們又似乎很容易看見敵人的秘密。」說著海塞斯刷刷幾下,在黑板上畫出一幅以武漢作為戰場的作戰草圖。 海塞斯指著草圖跟大家講解,卻沒有從草圖開始說起,他說到了天上去了,「大家都知道地球圍繞太陽轉動,二者之間具有欺騙性,即變數。譬如古人就有不符合實際的天圓地方論,以及永恆性,即無限。這樣的屬性實在太像一部密碼了。我們在地球上,從太陽東升西落亙古不變的規律,最起碼得出了天體是運動的結論。所以,即使不知道它們如何運動,這樣的發現也足以給人類的生活帶來極大的方便。同樣,通過表像發現秘密,在很多時候,都是破譯密碼的第一步。你們要相信,無論如何,第一步可能不是最困難的,但往往都是最關鍵的。」 海塞斯這才轉過身,再次指著黑板上的草圖道:「這是一幅X城被圍攻的戰場草圖。你們看,城市已經被ABCDEF六支軍隊圍得水泄不通,城裡城外的兵力對比非常懸殊。這樣一座汪洋中的孤島,隨時都有被海水吞沒的危險。所幸的是,洪水也許不會從四面八方同時湧來,如果能夠預先知道這六支敵隊誰最先發動攻擊,集中力量將其擊破,也許就會迎來勝利的轉機。」 海塞斯頓了頓,又接著說:「要知道這個秘密,若能破譯敵軍密碼當然是最好的,但又談何容易?不過,這並非唯一的辦法,比如派出偵察兵深入敵人前哨『抓舌頭』,或者混入敵軍探聽虛實,甚至到後方去瞭解敵軍的供給情況等,都可能給你答案。但是,這不是我們能幹的事,我們能幹什麼呢?我們在無法破譯敵軍密電的情況下,能從什麼角度去判斷敵人進攻的先後呢?我想聽聽各位的思考。」 大家都擰著眉頭思索起來,教室裡一片靜默。最後,還是陳家鵠率先打破了沉默,問海塞斯:「敵人的電臺我們都是控制住的?」 「是的。」海塞斯說,「但我們破譯不了密電。」 「我們控制電臺有多長時間?」 「你需要多長時間?」 「我想至少要半個月以上。」 「為什麼?」 「要分析電報流量變化,至少需要這個時間。」 「好,我給你這個時間。」 陳家鵠信心十足地說:「那就分析ABCDEF六軍的電報流量,一般先進攻的部隊電報流量往往會出現異常,要麼是急劇增加,要麼是急劇減少,甚至無線電靜默。」 海塞斯埋著頭,走下講臺,好像並不是往陳家鵠走去,但最後卻停在了陳家鵠跟前,對他點點頭,道:「你知道,這是猜測,那麼你能告訴我,這猜測勝算的幾率有多大?」看陳家鵠想站起來,海塞斯單手一按,示意他不必,「你坐著說,我反而有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只有六七成吧。」陳家鵠聳聳肩膀說。 「這比例太低了,」教授雙目如電緊緊抓住他的身體,聲音也變得熱烈而急切,「我要你再提高比例。」 「這要看你能再給我什麼。」 「我可以再給你提供至少一個月以上的所有電報的分析日誌。」 「在沒有破譯密碼的情況下,日誌有可能無法提供任何資訊。」 「我現在給你資訊。」 「這要看是什麼資訊,」舉目看著高高在上的教授,陳家鵠覺得很不自在,「如果分析日誌提供的資訊和電報流量出現變化反映的資訊是一致的,那麼,比例可以相應地提高。」 「提高到多少?」 「十之八九吧。」 海塞斯手中本來捏著一個粉筆頭,這會兒他把粉筆頭瀟灑地拋出去,拋了個優美的弧線,一邊拍掉手上的粉筆灰,一邊對著陳家鵠幸福地笑道:「你的回答讓我非常滿意。」他說著轉身往講臺走去,一邊依然對陳家鵠說著,「上次我曾說過,你可能是我們這些同學中最好的,也可能是最差的,現在我想你不會是最差的,應該是最好的。下課!」 四 剛才陸所長和左立一直在院子裡散步聊天,這會兒散步回來,看見下課了,學員們都在教室週邊著海塞斯閒聊,只有陳家鵠一個人獨自往宿舍走去。 「你看,」左立指著陳家鵠的身影,發牢騷,「人家都在跟教授交流,他又跑了,可能又回去寫信了吧。」 所長猶豫一會兒,最後像是終於下了決心似的,掏出剛才收下的陳家鵠寫給惠子的信,遞給左立,讓他喊林容容過來。左立心領神會,晃著信喊林容容:「有你的信!」 林容容跑過來,向所長彙報陳家鵠,說得天花亂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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