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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不,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所以,你也沒有退路。」杜先生目光炯炯,死死看著對方,堅定地說,「你必須行,不行也得行,因為拜託你的不是我,而是站在我身後的泣血流淚以望蒼天的四萬萬中國同胞!」

  海塞斯想,好吧,既然你已經不給我退路,那麼爭辯也沒用,就答應吧。答應了,他又馬上想,這些人真愚蠢,做的夢都戴著傻瓜帽。他嘴上答應只是權宜之計,因為他沒工夫跟這群蠢豬囉唆。

  當然,他也很清楚,如果運氣好,他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完成任務的。所謂運氣,有些是上天給的,是遇到的,有些是自己去找來的。這麼短的時間,遇是不行了,遇是要時間的。守株待兔就是遇,碰上了就是運氣。但現在沒有時間了,他只有去找。

  去哪裡找?

  報庫,那裡堆積著數以萬計的日軍電報,有的是從長沙帶來的,有的是最近抄到的。回到五號院,他吩咐助手閻小夏去報庫調來進攻武漢的日軍各部最近一個月的電報流量情況,要求他製成一個敵軍電報流量進程表,自己則去分析科調走了他們的分析日誌。

  破譯處下面設有四科一室,分別是:破譯科、分析科、計算科、資料科、報庫(室)。中心當然是破譯科,其他都是圍著它轉的。分析科就是馮警長的義妹馬姑娘生前的供職之地,現在這裡只剩下了她留在日誌上的筆跡。日誌上共有五個人的筆跡,包括劉科長,還有那個把木桶想像成男人的鐘女士。海塞斯用了兩天兩夜,總算看完了八本厚厚的日誌。他看完最後一本日誌時已經是第二天夜裡一點多鐘,他覺得自己的運氣不錯,分析日誌給他的資訊和助手閻小夏給他提供的圍攻武漢之日軍各部最近一個月的電報流量反映的資訊情況基本上是吻合的。經驗告訴他,這樣他可以下個冒險的判斷。所謂冒險,是因為這判斷缺乏技術面的支援,但三天或者五天的期限怎麼可能指望得到技術面的支持?這是沒有退路的進攻,孤注一擲也好,斷臂求生也罷,他別無選擇,也就有了唯一的選擇。他用十五分鐘擬了個情況報告的大綱,給助手留了言,丟在桌上,準備回去好好睡個覺。下樓後,在走廊上遇到了值夜班的鐘女士,兩人客氣地打了個招呼,交臂而過。

  突然,海塞斯回過頭來,對鐘女士說:「很抱歉,我發現了你一個秘密。」

  鐘女士一臉驚訝和慌亂,眼前的教授是他的領導,她報以微笑,但心裡很是緊張,心想一定是自己哪一天的日誌記錯或漏掉了什麼,「對不起處長,你發現了什麼,是不是……日誌……我……」

  「你的日誌寫得很好,」海塞斯笑道,「我發現的是你身體的秘密。」

  「……」

  「你身邊沒有男人。」

  「……」鐘女士覺得心跳加速。

  「我身邊也沒有女人。」海塞斯落落大方地走上前,「也許我們可以互相同情一下。」

  「……」鐘女士一下臉膛綻紅,她有把木桶當成男人的想像力,但面對一個洋人上司卻缺乏相似的想像力。

  但現在已經不需要想像力,只需要行動。海塞斯像對老情人一樣,舉手放到她燒紅的臉頰上,撫摸著,「你臉紅了,像個少女。你應該年過四十歲了吧,但是我敢肯定,你的乳頭仍然像少女一樣粉紅,比這臉蛋也還要紅。」

  這就是海塞斯發現的她身體的秘密。

  事實確實如此,幾分鐘後海塞斯帶她上樓,在他豪華的大辦公室裡,脫下她的衣衫,指著她的乳頭說:「你看,我沒有說錯吧。」鐘女士仿佛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的乳頭竟是那麼紅,那麼玲瓏,那麼堅挺,似乎從未被人碰過。但在昏暗的燈光下,隔著厚厚的衣服他又是怎麼發現的呢?鐘女士也許是五號院第一個領悟到海塞斯身上有神性的人。她也是海塞斯在重慶秘密交往的第一個女朋友,只是好景不長,只維持了不到一個月,最後因被陸從駿發現而告終。

  陸所長把鐘女士當做垃圾掃出五號院,這也意味著海塞斯不可能在五號院內碰到第二個女人。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的確保住了蔣微等姑娘身體的安全性,但是後遺症其實更大。相對于黑室的安全而言,一個女人身體的安全太微不足道了。再說,陸從駿也不是從部屬身體的安全考慮而「殺一儆百」的,他是擔心教授因色而亂,耽誤了工作。他把教授當做中國人來看,把他和這裡所有人一樣(包括他自己),都看做是一台破譯機器的零件。問題恰恰就出在這裡,用海塞斯的話來說:機器是幹不了事的,只有人才能幹事,而人是有七情六欲的。

  禁欲,意味著身體的某一部分被外力關閉起來,甚至是被切割掉。陸從駿無疑同世界上除海塞斯等寥若晨星的天才之外的所有人一樣,並不知道破譯密碼所需要的並不僅僅是大腦一瞬間的靈光乍現,而是身體的每一部分,每一個汗毛孔,都要徹底靈動起來,張開,閉攏,呼吸,燃燒,靈魂出竅,隨風隨雨飄散,接天接地聚匯……

  這天晚上海塞斯沒有回宿舍,直接在辦公室度過了一夜。他還是第一次和東方女人做愛,鐘女士快速而頻繁的高潮,在高潮時咬緊牙關不吭一聲的極度痛苦狀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天剛黎明時,在海塞斯的睡夢中,鐘女士窸窸窣窣地穿好衣衫,走了,留在她腦海裡的是辦公室的豪華,地毯,沙發,躺椅,靠墊,大辦公桌,大茶几,高靠背皮椅……各種大小不一卻都精緻、有趣的擺設。

  其實,豪華談不上,至少在海塞斯看來是這樣。連一盞水晶吊燈都沒有,談什麼豪華,扯淡!辦公室最大的特徵不過是四面牆上掛滿了各種壁報、圖表;門口是一塊小黑板,提示日程備忘用的;正面牆上,正中,有一塊大黑板,上面寫滿了各種資料、公式;左面牆上掛有一幅小型作戰平面地圖;右面則是一幅地形圖。黑板邊上,還有一幅電報流量進程表格,有「軍01號-11號線」等標注,反映的是武漢四周敵人最近一個月電報流量的情況。

  上班了,助手閻小夏推門進來,他沒看到沙發上有人睡著,也根本不可能想到,大手大腳地收拾著辦公室,把海塞斯吵醒了。後者有意咳嗽一聲,把前者嚇了一大跳。

  「你沒回去睡覺,教授?」

  「幾點了?」海塞斯睡眼惺忪地問。

  「快八點了。」

  「我才睡兩個小時,你應該讓我再睡兩個小時。」

  「你今天要去給學生上課的。」

  「啊,」海塞斯從沙發上彈了起來,「今天有課?你昨天該提醒我。」

  「寫著的呢。」助手指著記事小黑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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