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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二老其實也不希望家燕去湊這個熱鬧。

  薩根執著相求:「不,都要去,你們都要去。我在重慶沒有什麼朋友,你們要是不去,我這個慶典就成了個空架子,只有自唱自彈了。」言在理在,誠心實意,軟人心腸。

  最後,陳父出來圓了個場,折了個中:「薩根先生,實在不好意思,我們真的去不了,因為有約在先,分身無術,只能愧對你啦。這樣吧,家燕,你陪嫂子去吧。」

  家燕連聲稱好,揚了揚請柬,對薩根說:「就這樣,明天我陪嫂子去,他們確實有事就免了,我和嫂子去更好,不用你來車接,我們可以自己過去。」

  薩根攤攤手,很遺憾的樣子,其實是正中他下懷。在他的計畫中家燕是必須要去的,二老呢最好不去,之所以邀請他們,是迫不得已,掩飾需要。心中懷有鬼胎,做事總是格外小心,只請家燕和惠子略為唐突,現在二老婉言辭請,乃天助矣。

  這是個好兆頭,薩根對完成他的計畫信心倍增。

  薩根想幹什麼?他也想去郵局打探黑室的地址。他不笨,當然也預料到直接去打探的風險。馮警長是因情而急,頭腦發熱,才冒那種傻氣。薩根並不急,雖然少老大專為此找過他,委以信任和重托,可他是見過世面的老油條,絕不會因此受寵若驚,亂了陣腳。他老謀深算地放了一條長長的線,家燕是這根線的一個關鍵的「結點」。

  次日中午,家燕和惠子如期去重慶飯店赴宴。

  說來也巧,在她們進飯店前幾分鐘,李政和石永偉仿佛在等她們來似的,已經在大堂裡入座,挑的座位正好在她們去包間必經的拐角口。就是說,幾分鐘後家燕和惠子必將遇到他們。

  李政要完成組織上交給他的一個任務,為在皖西新組建的新四軍金蕭支隊搞一批被服。問題便在這裡,是為新四軍,當然不能大鳴大放去廠裡要,只好把石廠長約出來私下談,而且不免遮遮掩掩。

  石永偉接過李政遞給他的名片,看了後,驚訝道:「你怎麼幫他的忙,你沒聽說嗎,他是延安的人。」

  李政淡淡地說:「聽說了,可我能跟他說,這事不行,因為你是延安的?這不正給他們拿住話說嘛,沒準兒周恩來又要去找委員長了。委員長昨天還在報上說,國共合作,不分你我。」

  石永偉歎口氣道:「是啊,貌合神離,搞得我們下面沒法做人。我跟你說,我那裡是有明文通知的,不准我把貨發給八路和新四軍。」

  李政笑道:「所以他才托我求情嘛。」

  石永偉問:「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大學同學,還是同班的。」

  「不會你也是八路吧?」

  「我是八路你能不是嗎?我第一個發展的就是你。」

  「你這不正在發展我嘛,讓我給八路辦事。」

  「沒辦法,抹不開情面。」李政說,「就給他一點吧,怎麼樣,就算幫我了個事。再說他們現在確實也在打鬼子,給點被服是應該的。」

  石永偉說:「八路有你這個同學真是好,要兵器有兵器,要被服有被服……」

  正這麼說著,家燕老遠沖過來,驚驚咋咋的,像只喜鵲。家燕的高聲歡語又把正在包間裡靜候她們的薩根引出來,他見惠子和家燕與李政、石永偉說得十分親熱,便上前跟他們相認。薩根聽說兩位是陳家鵠的摯友,大喜過望,力邀李政和石永偉共赴宴會。李政和石永偉自是一再推卻,可哪經得起薩根再三懇請。在薩根看來,這可是兩個他打著燈籠要找的人物,怎麼能交臂錯過?一定要相知相認,加上家燕敲邊鼓,又拉又說。兩人無奈,恭敬不如從命,跟他們去了包間。

  包間裡已經坐著兩對夫婦和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其中一對是本飯店總經理王某夫婦。另一對,男的是中國外交部的一位官員,一個副處長。而那個漂亮的年輕女子就是汪女郎,今天被薩根介紹為他們使館的中文翻譯,特意安排她坐在家燕身邊。

  介紹大家認識後,薩根高舉酒杯,興致甚高地道起開場白:「重慶很大,人很多,洋洋數百萬,但對我來說就是這一張圓桌。圓桌象徵著圓滿,今天是我年過半百的紀念日。生日嘛,也可稱其為『圓滿之日』。在座的是我在重慶僅有的至親好友,你們來了,今天我就圓滿了。來,為我們大家今後都圓圓滿滿,幹了這杯。」

  大家紛紛起身,向薩根舉杯道賀。

  一切都是有預謀的,薩根興師動眾舉行這場宴會有兩個秘密的目的,其一為讓汪女郎和陳家燕熱絡上,最好交成朋友。所以,一杯酒剛下肚,薩根又高談闊論起來:「達爾文說,物分種,人分類。今天我們也來分分類,分類喝酒,喝個名堂出來。來,這杯酒,是我一個美國人敬貴國各位友人的。」說罷,率先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

  隨後薩根提議,下一杯酒應該由汪小姐和陳小姐來敬他們,理由說得天花亂墜。「我剛看了一篇文章,是你們一個中國人寫的,用英文,了不起吧。作者還說,以後他還準備把這篇文章的意思寫成小說。文章說,世上只有兩類人,一類是有婚姻的,有家有室,有夫有婦之人,叫城裡人;另一類就叫城外人,就是你們倆,雖有家但無室。我們都是城裡人,只有你們倆是城外人,是一類。你們先自己互相敬一杯,然後再敬我們這些城裡人吧。」

  一個「城裡城外人」之說,果然讓家燕和汪女郎對上了,熱乎起來,彼此稱姐道妹,不時交頭接耳,相談甚歡。薩根看在眼裡,喜在心頭,一種暗暗的得意泛上了他的嘴角。

  接下來,他要來落實第二件事:讓惠子走出家門,到本飯店這個間諜自由港來工作,便於他今後可以隨時跟她見面。他知道,要想釣到陳家鵠乃至黑室這條大魚,這女人是最好的誘餌。陳家鵠是只風箏,就算飛得再高再遠,也擺脫不掉惠子這根線。當然,這根線也可能變成導火線,所以他不會隨便去扯它。比如,去郵局打探黑室位址,這事就不能指靠惠子,她的口音不對,容易被人盯上。這事只有靠家燕,這也正是他為什麼要把家燕套進來的原因。現在家燕已經中套了,好啊,好啊,再接再厲吧。

  酒過三巡,薩根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問惠子道:「噯,惠子,你現在在做什麼?有工作了嗎?」

  惠子淺淺一笑,用手比畫著,「我在跟小妹學織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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