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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總樓主大會(2)


  孔一白沒想到往常那個軟弱木訥的敖子書如今也能言善辯,大感意外,待見方文鏡坐在臺上微笑著點頭,便明白都是此人暗中調教的。只聽敖子書又說:「諸位世伯,若論起與落花宮的恩怨來,風滿樓只怕受害最深,丟書死人燒樓,哪一樣都沾了。但方先生如今已然悔過,並退還了諸位的書,便是立地成佛了,我們這些讀書明理的如何能再起殺戮之心?今日敖家便由我開個頭,咱們讀書人自有讀書人的懲罰辦法。」

  西風堂主自從知道了周名倫原來就是孔一白,心裡便始終對他懷有戒心,而方文鏡雖然可恨,但今日能歸還那些孤本,可見是真心悔過的,他自然不會傻得被孔一白當槍使喚,當下沖著敖子書一點頭,說:「子書有什麼主張,不妨先說來聽聽。據我所知,風滿樓的樓規 之嚴可是天下聞名,動不動就剁人手腳的。」

  千心閣主心裡也怕再與落花宮的人結仇,書人兩不保,也附和道:「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子書啊,難道你想依照風滿樓樓規,來最輕的處理,打他五十杖了事嗎?」

  敖子書搖頭道:「世伯此言差矣,風滿樓的樓規已經廢了。」兩人都是一驚,急問:「何時 廢的?」

  「今日。」敖子書大聲說,台下人聽了一片喧鬧聲,「從今日起,風滿樓再不行那些野蠻之事。方先生縱使有千般過錯,也不至於一死,我就罰他把平日偷的都倒出來,將他所學所得 ,口述給我風滿樓。」

  此話一出,西風堂等幾家的人也喊起來,「那我西風堂也要!」「千心閣的書他也看了不少 ,也讓他說出來!」

  敖子書走到方文鏡身邊,雙膝跪下,輕聲道:「方先生,子書愚笨,十八年前你教我堂堂正正做人,今天子書才學會。我願終生拜在先生門下,聆聽教誨!」方文鏡見他語詞懇切,不由得緊緊攥住子書的手,心下激動不已。幾個樓主都呆呆地瞧著他們。敖少廣見了,眼神 也是潮潮的。

  此時,台下也喧雜混亂,人們都交頭接耳地嘀咕起來。孔一白眼見好好的開幕竟叫兩人給攪了,氣得七竅冒煙,若非當著眾多鎮民的面,他早就發難了。胡林在旁邊瞧著情勢不對頭,再這樣下去倒成了方文鏡和敖子書唱主角了,忙沖著司儀使眼色。那人高聲叫道:「靜一靜 !現在由五大書樓統選總樓主!」

  西風堂主、千心閣主對視一眼,都猶豫不決,他們都是老成持重之人,之前雖得了周名倫不少好處,但他既然是孔一白,事先又故弄玄虛,掩蓋真實身份,顯然是不懷好意,如何肯將這總樓主的大權輕易交出去。他們心中認定方文鏡敢在這裡登臺亮相,必是有備而來 ,此番風滿樓和落花宮聯手,或許可跟孔一白一搏,他們不妨按兵不動,坐待時機,所以儘管司儀連喊兩聲,卻是恍若未聞。他們不動,身後的下人也一動不動。

  孔一白昂起頭來,瞪著眾人,目光犀利如劍鋒一般。那太月院少主突然上前跪倒,大聲叫道:「太月院願選南湖的孔先生擔當五大書樓總樓主!」身後,太月院的人都上前跟著跪下。

  西風堂主和千心閣主依舊視若不見,王顧左右而言他。孔一白瞧了恨得牙癢癢,心說這兩個老兒,此間的事一了,看我如何料理你們。胡林猛然喝道:「西風堂主、千心閣主,你們前段時間來見我們義父說什麼話來?誰要替你們書樓找回藏書,便擁戴他為總樓主。我義父他老人家日前殺死落花宮賊人敖謝天,奪回那些珍本,又出錢幫你們購買了槍支彈藥,武裝了你們的護樓兵,對西風堂和千心閣來說恩同再造,你們如何轉眼就忘記了?」

  西風堂主和千心閣主見他當眾說出這番話,臉皮都不禁發燙,正所謂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不覺都動搖了。正欲表態時,猛聽得方文鏡大聲道:「落花宮願選風滿樓敖子書為總樓 主!」

  眾人都是一愣,孔一白怒道:「你落花宮也配!賊選出的總樓主,不是羞辱我們嗎?」方文鏡一反先前的平和,冷笑譏諷道:「你适才還帶頭說誠心接納我落花宮改惡向善,從此與五大書樓同為一家,如何轉眼就食言而肥?你明明是南湖的孔一白,如何之前一直不敢以真名目面對嘉鄴鎮的父老,卻冒作周名倫行些偽善之事,如此藏頭露尾的卑鄙行徑,如何能擔任總樓主?我落花宮身背駡名,卻也從不遮遮掩掩,哪像你表面行仁義之事,暗底卻作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大千世界,朗朗乾坤,我方文鏡與你這無恥陰狠的奸小同處日月之下,尚自感 到羞辱,更別說是尊你為總樓主了!」

  他本就能言善辯,語詞鋒利,被孔一白囚禁後一直藏拙,今日才一吐胸中的惡氣,不禁大為痛快。敖少廣和敖少秋早大聲叫起好來,不但敖子書,就連西風堂主、千心閣主都覺得爽利,恨不得大聲讚歎。孔一白被這些誅心之言氣得直哆嗦,正要開口反駁,方文鏡卻是連看他都不看,又道:「适才那位藏頭露尾的孔先生說在下是賊,不配站出來推選,其實不然,方某偷遍各樓藏書,縱覽各樓實力,不論從宅心仁厚上,還是學識淵博上,能做這總樓主者唯 敖子書一人也。」

  西風堂主和千心閣主雖然對孔一白存有戒心,但要他們尊敖子書這個小輩為總樓主,卻也是滿心的不願意,當然不肯附和。聽太月院少主叫道:「我們幾家樓主曾經立誓,誰為各樓找到丟棄的書誰就是總樓主,孔先生對我們有大恩大德,他敖子書有何德行,能做得這總樓主 的位子?」

  方文鏡搖頭道:「可笑可笑,那些還你們的書都是假的!你們卻拿破爛當寶貝,你太月院更是拿孔家的雞毛當令箭,虧還身為藏書大家,難道就不怕辱沒了祖先嗎?」

  此話一出,臺上台下一片譁然,孔一白臉色大變,怒道:「落花宮風滿樓唯恐天下不亂,顛倒黑白,來人,把他們給我拿下!」敖少廣一跺腳,喝道:「誰敢!」手下的護樓兵都舉起了槍,跟孔家的護衛相持,雖然人數不及他們多,但勢力也不容小覷,胡林一時間竟不敢輕 舉妄動。

  猛聽得人群裡有個清脆的嗓音喊道:「到底是誰顛倒黑白,唯恐天下不亂,一看便知。」話音才落,一個白衣如雪的女人便輕飄飄地飛身上台,手裡端著一匣書,正是沈芸,「各位請看,這是孔一白還給西風堂的《山房集》,昨晚我將它偷出,你們是知道的,此書乃是孤本 ,可這裡還有一卷,你們誰能辨得出真偽?」

  西風堂主聞聽跑過來,望著兩卷書一片茫然,「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沈芸一笑:「這你就要問孔一白了,誰不知道南湖樓修書作假的本領天下第一。」

  孔一白陰沉著臉,看著沈芸,痛惜地說:「你為何總是要跟我作對?」抬頭大聲道:「各位,這個女人原也是落花宮的賊人,如今和風滿樓沆瀣一氣,設計來陷害我,大家千萬不要中 了他們的圈套。」

  沈芸冷笑道:「是非曲折,一會便知。師兄,子書,你們也過來幫幾位樓主鑒別一下真假。」方文鏡和敖子書見她及時現身,當真是又驚又喜,知道她已找出了真本所藏之處,兩人辨別了下,相互點點頭,敖子書道:「這《山房集》無論從紙張還是字墨都做得天衣無縫,以假亂真。就連最難偽造的印章也是絲毫不差,怪不得將幾位世伯世兄都一一騙過。」

  幾個樓主早已圍了過來,太月院少主聽他這一說,皺眉問:「那你又是怎麼看出真假的呢? 」

  敖子書說:「子書不才,在書樓中浸染數十年,久聞藏書的味道,悟出一個道理,藏書百年的真本都有一股書香之氣,這氣與普通藏書的香氣不同。各位試想,書藏百年,多以紅木楠木等上好木材藏之,紙氣、墨氣和上好的木氣相互混雜,又融合讀書者的人氣,沉澱下來便凝集出特有的書香之氣。這同我二伯釀酒是一個道理,老酒與新酒的味道絕然不同,那麼, 百年藏書與新書的味道也是大不一樣!」

  幾大樓主聽了都頻頻點頭,敖少秋聽他居然將藏書與釀酒聯繫在一起,連連歎賞。敖子書將假書拿起,遞到他們面前:「各位樓主,你們請聞上一聞,這氣味還帶著紙漿味道,哪有我 藏書樓百年積蓄的書香之氣?」

  幾個樓主上前仔細聞著,都呆住了,面面相覷。沈芸微笑著拱手:「各位,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講。」幾個人此時也感覺出孔一白還的那些書有問題,忙道:「三奶奶有話請講!」沈芸道:「論才學論地位,總樓主該選子書才是。他雖學識不深,才識不夠,可也著作等身,對書對藏也多少有些體悟。子書為人愚笨,但卻忠厚,一心想將藏書發揚光大,將文脈傳乘後人。子書無膽識無氣量,卻也比某些人懂得包容各家之長,求大同存小異。各位世伯世兄,你們都是瞧著子書長大的,外人不知,你們還不曉得子書與孔先生誰高誰下嗎?」

  孔一白眼瞧著沈芸拿了真本出來,便知道不妙,忙朝著胡林使個眼色,他悄悄地轉到台角想溜出去,方文鏡眼尖,喝道:「你給我站住,是不是眼看著要露餡了,便想再把書轉移地方?師妹,那些真本到底藏在何處,還是儘快取來為是!」

  孔一白大怒,「好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把贓栽到我的頭上,今天我孔一白絕對放不過你 們!來人,都給我圍起來!」

  誰知,這次倒是西風堂主先發話來,「且慢!」他轉頭看著孔一白,笑道,「先生若是真的清白,便容他們將真本取來一驗便知,何必急著動手?」孔一白眼眸收緊,沉聲道:「你西 風堂好大膽子,居然敢違背我的話!」

  西風堂主一拱手,正色道:「不敢,事關我幾大書樓的聲名,我等自然不敢不小心。」千心閣主也淡淡地道:「怎麼,孔先生身正不怕影子歪,不至於連這點面子不給吧!」太月院少主眼見兩位世伯突然聯手抵制孔一白,在旁邊瞧得呆了。

  沈芸見兩人一起倒戈,心中大喜,高聲道:「那些真本如今就藏在南湖樓靈堂之中,我家子軒正在那裡看守,幾位這便派人過去取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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