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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苦命鴛鴦(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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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又響了,謝天覺得有無數隻螞蝗叮在後背上,灼熱的疼痛瞬間湧遍了全身,接著,他便覺得身子輕飄起來。眼前的黑暗不見了,卻是個乳白色的世界,霧氣彌漫,他看到茹月在前方朝他招手,笑得那麼甜,那麼真,耳邊響起她優美的歌聲:小妹妹對哥情兒真,一天三遍掛在心,竹子拔節細又高,哥哥喲,莫忘了妹妹對你的親…… 他也對唱著:小哥哥對妹情兒真,一天三遍掛在心,竹子拔節細又高,妹妹喲,莫忘了哥哥對你的親……他們就那樣唱著,走到一起,伸開胳膊緊緊地擁抱著,這輩子再也不願分開 。 當天晚上,待沈芸和敖少秋趕來時,看到這對可憐的人兒抱作一團死在一起,因為貼得太緊,怎麼也分不開他倆。幾天後,他們下葬時,手腳更像焊在一塊,只得同棺而葬了。那幾天,嘉鄴鎮始終下著瓢潑大雨,方文鏡、沈芸、敖少秋悲痛之餘,竟認為這是老天在為這對苦 命鴛鴦而哭! 指使胡林帶人除掉了謝天和茹月後,孔一白馬上對外宣稱,他已從落花宮的賊人手中奪回了在賞書大會被掉包的那些珍本,並隨後將它們發還各大書樓。西風堂主、千心閣主、太月院少主三人自然感激涕零,紛紛表示願意擁戴周名倫為總樓主,但孔一白更想將風滿樓也納入管轄之內,便在嘉鄴鎮張貼出了告示,要在十月十日這天召開全鎮藏書界大會,公開推 舉本地的總樓主。 自謝天慘遭毒手後,沈芸便對孔一白徹底死心,她當然也明白師兄傳對方《落花訣》用意,孔一白修練起來,心中仇恨越多越會走火入魔。要想解脫其苦累,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他離開敖莊,斷了報仇之念;二是他自己卸去內力。現在看來,孔一白哪一條路也不會走,只 能繼續瘋狂下去。 孔家將書一歸還三大書樓,沈芸便覺得事情有異,終於找了個機會,晚上潛入太月院,將其中一盒失而復得的《聞過齋集》盜出,拿給方文鏡一看,方才知道端倪,原來這歸還的珍本都是贗品。因為造假的手段極為高明,以致于三位樓主居然也沒能瞧得破綻來,而南湖樓孔家當年恰恰便以修書補書而聞名,在造假方面自然也是技高一籌。所以,要揭穿孔一白的陰 謀,首要的事便是如何從孔家找出這些書來。 但因為孔一白將書藏得極其嚴密,又有重兵把守,急切間想將它們找出來無異是大海撈針。日子越來越臨近,方文鏡眼見情勢危急,知道不能再等,便毅然決定鋌而走險。 他瞞著敖家老小,隻身一人去南湖樓,是十月九日這天的上午,方文鏡的船才到碼頭,便見周府門前擠滿各樓家丁,個個臉色興奮,談長論短,在他們身後略站片刻,他便聽出個所以然來。原來幾個樓主為了奉承這位未來的總樓主,都選在今天來給孔一白上禮了。聽說西風堂獻千年靈芝一枚,奇石徽墨一套;千心閣送文房四寶百套,鎮閣之寶螢火燈一盞。太月院少主敬送太月樓紫金對聯一副,太月樓鑲金門檻一套。方文鏡聞聽不禁搖頭。 他從人群裡擠過去,門口分列的周家護衛當然認得這位從前的階下之囚,卻沒想到他逃脫後居然還敢光明正大地回來,一時間都呆了。方文鏡微微一笑,說:「你們進去報一聲,就說 方文鏡要見周先生。」 一名護衛飛也似的跑去通報了,門口的那些家丁們聽說眼前這個白面書生竟是那個神出鬼沒的方文鏡,都大眼瞪小眼地釘在那兒了,本來喧嘩熱鬧的碼頭頓時變得鴉雀無聲。不多會,胡林便帶了人匆匆趕到,先是朝方文鏡身前身後打量了幾眼,這才笑著施禮,「我義父這 幾天正記掛著方先生,快裡邊請!」 方文鏡一笑,「他沒想到方某會自投羅網吧!」抬腳邁進門去。他走過的地方,所有人都後退了一步,隱有懼意。前廳兩邊增加了不少侍衛,荷槍實彈如臨大敵。方文鏡面帶微笑,根 本不看他們,徑直向裡面走來。 西風堂主、千心閣主、太月院少主多少年一直暗中警懼這方文鏡,內心裡早把他想像成了兇神惡煞般的人物,如今一見竟是個儒雅的白面書生,都愣在那兒,平常提起他的名字都恨得咬牙切齒,真見了人一時間竟忘往日的恨處。孔一白冷眼看方文鏡進來,心裡卻暗自犯了疑忌,這人若手中沒什麼殺招,豈敢孤身一人前來,當下冷笑一聲,「沒想到你自己回來了, 有膽量!」 方文鏡微微一笑,「方某也不是自不量力之人,眼看著外面都獻禮獻物,向你爭信爭寵,方 某心裡想,此時不投奔先生,何時投奔啊?」 孔一白盯著他的臉色,想從中揣摩出點門道來,點頭說:「好,先不論你從前的是非,只要是歸順於我的,一切都好商量。來啊,賜他一座。」 有侍衛便將椅子抬上來,方文鏡卻搖頭道:「慢。」環顧四周,「他們都是帶禮來的。方某來的倉促,還沒準備一份厚禮,這椅子如何坐得?」孔一白冷冷地道,「算你明些事理。你就不用了。」方文鏡微笑搖頭,「不不,嘉鄴鎮向來乃禮儀之重鎮,天下讀書人仰慕的地方,怎可忘了祖宗教的東西,胡亂投在人的門下呢。禮還是要講的。」 那三位樓主此時才清醒過來,太月院少主一拍桌子,罵道:「方文鏡你這狗賊,今天居然送上門來了!我要是不把你碎屍萬段,我就……」千心閣主瞪大了眼珠子,指著方文鏡道,「落花宮的狗賊,今日居然敢大白天就出來登堂入室,眼裡還有我們這些人嗎?」西風堂主咬牙道:「這便真應那句老話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方文鏡,今天合該是我 們書樓跟你落花宮算一算總帳的時候了。」 孔一白臉色一沉,喝道:「好了,我先前已說過,今天姑且不論從前的是與非,只要他方文鏡肯真心歸順於我,今天便是這堂上之客!」那三位樓主聽他這一說,雖然心中猶自憤憤, 到底還是把火壓下去了。 方文鏡歎了聲,朗聲道:「孔一白,十八年的恩怨,你儘管記在方文鏡的身上,又何必玩弄 他們呢?」 此話一出,眾人登時譁然。「孔一白?」「這周先生真的是孔一白?」西風堂主、千心閣主都驚愕地轉頭看著周名倫。太月院少主因為年歲小,對往事雲煙不甚了了,倒還能坐得 住,那兩人卻不安起來。 孔一白冷冷地盯著方文鏡,拳頭慢慢攥緊了,終於,他長長吐了口氣,道:「方先生,請到書房一敘。」看也不看幾個樓主,轉身走出大廳,方文鏡眼睛從西風堂主、千心閣主、太月院少主的臉上一一掃過,他們顯然也意識到大禍要臨頭了,個個面如死灰。 出了前廳,兩人走進曲廊,慢慢向前踱著,身後,胡林帶人遠遠跟了。孔一白轉頭看著方文鏡,冷笑道:「你透露了我的身份,就以為能救得了他們嗎?」 方文鏡反問,「一個連自己名字都隱藏的人,你以為能得到別人的信任嗎?」 「當然能!十八年了,我就等這一天。」孔一白看著方文鏡,臉上露出奇異的笑容,「可我真沒想到你還能回來,可惜啊,你手裡拿捏著我的這點小花招,好像也並不管用。是不是你那好徒兒死在我手,方兄終於憋不住,便跳將出來要跟我鬧個魚死網破?」 方文鏡歎了聲:「謝天練就《落花訣》已入臻境,能讓他動情忘我的唯有情字,所以他的死在情關,可悲可歎。」孔一白察言觀色,道:「你好像並不怎麼難過啊,要知道,他可是你 的得意弟子。」 方文鏡慢慢搖頭,說:「去者去也,如落花歸還大地,謝天從此不再身受苦難,我難過什麼?人生在世,只圖活個輕鬆自在,多活十年,少活十年,總歸是一個死,又有什麼兩樣?倒是閣下,生不如死,如在地獄一般,委實可憐可悲。」 孔一白聽到這裡臉色大變,呼吸粗重起來,喝道:「你跟我說實話,到底為什麼要教我《落花訣》?」方文鏡歎了口氣,說:「你本是極有天分的,我想用《落花訣》化解你心中的怨 氣,讓你孔一白重生。」 「好好,我倒要看看方兄如何化解我。」孔一白臉色慢慢浮起一層青氣,沉重地道,「不瞞方兄,我這些天越練這《落花訣》,真氣就反彈得越厲害,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內力了。」方文鏡點頭道:「我倒是有些日子沒跟孔兄切磋了,正有意見識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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