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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悲痛與決絕(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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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月有些慌了,訕訕地說:「先生知道的,我跟謝天早斷了,他死也好活也好,我一點也不 掛心上。」 「是嗎?」孔一白冷笑,「女人最大的毛病便是愛自作聰明。」把手伸到茹月面前。茹月眨眨眼睛,問:「先生……」孔一白不說話,只冷冷地瞥了枕頭一眼。茹月無奈,只好將剛 才藏在枕頭底下的東西拿出來,哆嗦著放在他的手心。 孔一白展開一看,卻是半塊燒殘的蘇繡,上面繡的是兩隻蝴蝶,但半邊翅膀都燒得殘了。他 問:「這是誰繡的?」 茹月看著孔一白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是我十多年前繡的。」孔一白便嘿嘿笑了,「原來是繡給情郎的,不知是敖謝天呢還是敖子書?」 茹月低頭不語。原來,這半塊蘇繡來得還當真有些蹊蹺,昨天在敖家後花園,孔一白那當眾的一耳光真叫她連死的心都有,捂著臉跑出大門,跳進船後,便發瘋似的劃槳,直到靠了偏靜的一角,她才放聲痛哭起來。原來,自己在孔一白眼裡當真是連條狗都不如,用她時摸弄 兩下給塊肉吃,不用了就一腳踢開。 這一哭便是昏天黑地,心像被剁爛了,疼入骨髓。別看她近段時日做事狠到極處,簡直沒半點廉恥,一逮到機會就在人前耀武揚威,其實正是因為心虛自卑,素常又被欺壓得狠了,有些絕望,才反叛起來。這一滑便越陷越深,才沒了良知。 昨天在蘆葦蕩裡,茹月明白自己惡事做盡,終於報應當頭了。嘉鄴鎮上沒人把她當人待,唯有這死路可走,下輩子再重新做人。便在她絕望想尋死時,這半塊蘇繡奇跡般地出現了。它像是被一陣風吹進了她手裡,她淚水漣漣的,入手綿軟後還以為是旁邊有人遞了手絹來,擦了一下才覺出有異,四下並無他人,但手裡的東西卻真實存在的,竟是半塊蘇繡,只可惜兩 只蝴蝶的半邊翅膀都燒殘,似再也飛不高遠了。 好像在黑暗中處得太久,突然透進了陽光,她冰涼的心頓時為之一熱,慌忙站起來四下尋找。這塊蘇繡正是她十多年前送給謝天的,當年繡它的時候,正情竇初開,甜蜜中有羞意,朦朧中有渴望,多想自己跟二少爺能像那兩隻蝴蝶一樣,在花叢中翩翩飛舞,共生共死呢!沒想到過了這許多年,他還珍藏著這東西,茹月的淚水便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滾落,她顫聲叫著天哥,天哥。但蘆葦蕩裡白花搖曳,並沒人應,她哽咽地對著葦叢敘說,到後來終是禁不住,又號啕大哭起來。這一哭,那尋死的念頭也就淡了。謝天心裡還裝著她,這讓她燃 起了生的欲望。 那天謝天始終沒有露面,可能是早走了。茹月不死心,又趕去酒窖,趕去敖家祖宅,一個人也沒見到,想是都去了賞書大會,這顆心才冷下來。漫無目標地遊蕩了陣,她只得又回到周家,卻再也茶飯不思,總在看那半塊蘇繡,想從前的事,浪漫而旖旎,謝天總在她腦子裡晃 來晃去。直待孔一白闖了進來,才猛然清醒。 如今,看到孔一白臉上浮著怪異的笑容,她心下惴惴不安。最終,他的手掌慢慢翻過來,那蘇繡便像斷了翅膀的蝴蝶,輕輕落到地上。這一刻,茹月猛地冒出想上去跟他拼命的衝動,卻又硬生生地克制住,強忍著不去看地上那像朵枯花般的蘇繡,賭氣說:「敖謝天雖然可恨,更可怕的卻是他背後的那個女人,您對誰都心狠,就對她軟心腸,也不准手下對她開槍,她武功那麼好,跟鬼似的今天到這兒明天到那兒,遲早壞了您的大事!」 孔一白冷笑道:「任讓她去折騰,只要我手中攥著她的命根子,她就不敢輕舉妄動。」轉頭看著茹月,「知道誰是她的命根子嗎,就是我那好女婿敖子軒,他今天一早就送上門來了,如今各大書樓都在找他算帳,他唯有躲在周家才能逃得性命,更何況,雨童這一死,他對敖 家也種了恨,沈芸就算想叫兒子回去,也是枉然。」 茹月小聲道:「沒錯,如今這敖家算是給先生搞臭了,不知道您下一步是否還要做那個總樓主。不過,管那些窮讀書的能有什麼賺頭?我看還不如繼續經您的商來得實惠。」 孔一白微微一笑,說:「這你就不懂了。錢是什麼東西?身外之物,世俗之人才會看重。我要的是千古名聲。」見茹月一臉的詫異,他神秘地一笑,「來,我帶你去個地方。」他轉身就朝門外走去,抬腳落下時,正好踩在那半塊蘇繡上。茹月心一疼,卻又不敢回身去撿,出 去後忙把門關上了。 他們沿著曲廊,徑直去到南湖樓,護衛開了門後,孔一白帶著茹月走進一間密室裡,光線很暗,他點上蠟燭後,她才瞧清裡面空蕩蕩的,除了正中有一塊蒙著紅綢布的龐然大物外,再沒其他東西。正自詫異,孔一白上前一把掀開那蓋在上面的紅布,卻是一塊巨大的石碑矗立 在那裡。 孔一白得意地站在一旁欣賞著,說:「看看吧,今後嘉鄴鎮留給世人的便只有這塊碑了。多年之後,各樓都將不復存在,所有真本都會藏在南湖樓中,只有孔某人能名垂青史!」茹月走近仔細觀瞧,見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字,一時間也領會不出什麼意思,問:「這碑上刻的 是什麼?茹月怎麼讀不懂。」 孔一白秉燈看著,神情越來越興奮:「這碑上說,我才是讀書人裡的聖人,藏書的鼻祖,各樓主動歸為一統,全是我孔一白的功勞,讓後世記著,所有的學問前史都是經我孔一白的手 傳下去的。你說,這不比三皇五帝還要厲害嗎?」 茹月呆呆地看著,默默說:「是啊,他們再厲害,也得讓後人知道才成,沒有了書,後人又如何知道呢?」孔一白欣然點頭:「沒錯,從此以後,這嘉鄴鎮的藏書史便由孔一白一人來 改寫了。」 茹月沉吟著,「先生,可您這樣一來,那幾大書樓百年來的書便算是白藏了,別說現在,以 後他們的祖脈也要斷了。」 「你說的沒錯。」孔一白狂笑起來,「你以為我在他們書樓裡花費那麼多錢,當真是無償捐贈的?不過是讓他們好好給我看著那些珍本,待得時機一成熟,所有的書都是我的,管它風滿樓、西風堂、千心閣、太月院都將不復存在,我南湖樓才是古今第一藏書重地,我孔一白才是中國藏書史上最功德隆重的藏書家!」茹月看到他的臉在燈光下變得扭曲,不覺打了個 寒噤。 「不過,為今之計是應該剷除異己,只有把那些禍害全清除掉,我才可以安心地謀劃我的大業!」他轉身盯著茹月,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我知道,你如今心裡定是恨我當眾打了你一記耳光。不過,我那樣做可是有深意的,唯有此,謝天才會相信你被我拋棄,已是走投無路。這樣的話,他便會主動接近你,你殺他的機會也就到了!」 茹月驚恐地看著孔一白,心說他不是人,是個魔鬼,哆嗦著說:「不可能,謝天對我恨之入骨,上次就想殺了我,如何還會跟我親……近!」 孔一白冷笑起來,「茹月啊茹月,枉自你也算是個風月老手,如何會不知愛之深,恨之切這句話。我是太瞭解敖謝天這種人了,只要情懷一開,便會一根筋到底,他從前恨你是因為你跟我在一起,如今見你被我拋棄,心裡怎不憐香惜玉?你只要對他稍加溫存,他便乖乖地就 範了。」 茹月聽了這話,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就算孔一白不說她也清楚,如今謝天心裡還有她,但正因為這樣,她才更不忍心去害他,忙搖頭說:「我是知道謝天脾性的,正像您說的,一根筋到底,他要認定我是個壞女人,便不會再顧惜我,哪怕跪在地上求他也沒用。」 孔一白盯著茹月的神色,無聲地笑了,「好了,我答應你,此事一成,你便是南湖樓的女主人了!」他說著,便抬手摸摸她的臉蛋,那手指冰涼,茹月給他這一摸,竟有些毛骨悚然,顫聲說,「先生,您讓我做什麼事都成,唯獨這一樁,便放過月兒吧!我要是去見了謝天,只怕連命也保不住了。」如今,她對孔一白產生的感覺是,混合著憎惡、厭恨和恐怖,內心唯一的一點餘燼早就在那當眾的一耳光後死滅。 孔一白見她如此搪塞,臉色沉下來,冷笑道:「你放心,他殺不了你的!」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勃郎寧手槍,硬塞進茹月的手裡,「拿著,彈匣裡的子彈是滿的,跟謝天見面的時候,你 知道該怎麼做。」 茹月的手哆嗦著,還想說什麼,便見孔一白神色猙獰,厲聲道:「你別忘了,當初是誰把你從太湖邊救回來的!你往常總把這恩情掛在嘴頭上,說是我的人,那好,殺了謝天我自然也 會給你個交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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