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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蝴蝶與落花(2)


  方文鏡不由得苦笑,抬起雙手看了看,「我怎麼幫你?我一身的功夫都化為烏有,已是手無縛雞之力,孔一白若不是廢了我的武功,如何肯放我在此。」

  沈芸有些急了,「嘉鄴鎮的賞書大會馬上就要開辦,天兒要報仇,勢必在那時刺殺孔一白,他要真去,便會落入圈套!我們必須馬上下山。」

  方文鏡目光流動,淡淡地說:「人世間恩怨何時了,讓他們自己了結吧。師妹,你既然已悟出落花臻境,如何還沒看透這些?」又慢慢轉過身去。

  沈芸無奈地望著他的背影,又問:「那……你為什麼要教孔一白《落花訣》?」

  「盜亦有道,魔亦有道,我盼他能悟出《落花訣》的真諦,以脫苦海。」

  沈芸歎息一聲,「他不可能悟出。」

  「那便任他去吧,走火入魔對他來說也是好的。」

  沈芸聽到此,便知道這才是師兄傳孔一白《落花訣》的真實用意,此人既然難鬥,用這個法子加快他的瘋狂和毀滅,倒也不失為一記狠招。只是任由方文鏡在上邊孤身經受風雨,到底 有些不忍,「師兄,你真不跟我下去?」

  「芸兒,我在這高處,已經下不去了。我願在此了結一生,這是一件何其快哉的事。練《落花訣》那麼多年,就好像做得一場大夢,而今終於一切了然,糾纏在我心裡的苦一下子都不見了。我為什麼還要下那個俗世呢?你記著,多少恩仇,最終都要化在那土裡的。」

  沈芸悲傷地望著他,方文鏡凝神看著遠方的雲一動不動。她知道要想勸動他,還須在落花境界上做文章,便歎道:「師兄,你果真能看得開,那麼上山和下山便沒什麼分別,入世與遁世也沒什麼區別。若拘泥於此,怎稱得上已經參透了落花臻境。花終歸要落,從高處而下,化為泥土,師兄只知其上,不知其下,不免又落了下乘。」

  方文鏡聽了這番話,咀嚼著,微笑點頭,「落花隨水去,修竹引風來,自然而然才是正理。好,師妹又給我上了一課。不過,我此時下山還早了些,你還是先去吧,天兒聰慧,只是行事還不夠沉穩,我便把他交給你了。師妹既然能夠渡我,也自當能點化他,我卻自管在此靜 它一靜。」說著,又閉上眼睛。

  沈芸憐惜地看著方文鏡,拜了一拜,說:「師兄,我這便去了,下次定當帶了謝天來與你相見。」轉身朝外走去,到得石壁邊沿時,回頭一望,方文鏡依舊靜坐如初,當下歎息一聲,縱身一躍,順著石紋滑下去。她要儘快趕到天靈山的敖家祖宅去,找到謝天,一起商議應對 之策。

  嘉鄴鎮的賞書大會定於九月十五在風滿樓舉行,時隔還有幾天時,敖子軒和敖子書兄弟倆便忙翻了天,籌備會場的佈置,請帖的發放,客房的安排等等,事無巨細都要一一插手。往常有老爺子坐鎮、沈芸的幫襯還可松閑些,如今大事全壓到他們這輩兒人身上,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料理,但疲倦中自有一份滿足感,畢竟敖家是由他們把持了。

  其時,敖子書已跟茹月解除了夫妻關係,當她再次離家出走,敖少廣夫婦便堅決讓兒子寫下休書。子書雖然心情複雜,無法說清這樣做是對是錯,但最終還是依照了父母的意思。當晚卻在風滿樓裡痛哭流涕,原來,這摸透女人的心比讀書還難。那些寫書的,將真實用意藏在字裡行間,讓人任意去讀去揣摩,總有個講頭;女人的心思卻藏得不但嚴實,而且古怪,嘴上掛著的,心裡想著的,往往背道而馳。雲遮霧罩,總難落得一個實處,所以女人的心對 敖子書來說,委實是一本最難讀懂讀透的書。

  沈芸走了,茹月走了,現在連雨童也走了,敖家如今就是缺少女人的氣息。敖子軒心裡也是憋屈,不明白岳父為何要在這當口把雨童送回上海,這次書會可是嘉鄴鎮從未有過的讀書盛事,又是他敖子軒擔任督學以來,第一次為本地學子做的實事,沒有愛人在旁分享成功的喜悅,總是個遺憾。而且,周名倫事先並沒知會他,等雨童被送走後,他才得到了信,心裡不免有些不快。他曾找過周名倫推心置腹地談了一次,知道他仇恨落花宮的人,但希望他別因私仇而誤了賞書大會。當時,周名倫也誠懇地答應了,一切過節都留待書會結 束以後再行解決,敖子軒心裡總算踏實了些。

  眼看著書會的籌備有了頭緒,各家預備展出的各種珍本也都運進風滿樓,只待明日開辦,兄弟倆這才擠出喘息的空兒,晚上約在風滿樓的書房裡說話,敖子軒覺得此時也該跟大哥攤牌了,那份《聯合公約》只有先取得他的同意,才有可能在岳父的幫助下,說服其餘三家書樓 。

  風滿樓自從上次遭了潮災,便有不同程度的毀壞,還是周雨童拿出嫁妝的錢補貼進去,重新做了修繕。兩人如今站在煥然一新的書房裡,想起近段時間敖家的種種變故,不免歎息。為了賞書大會,風滿樓裡如今也安上電燈,敖家自行發電,整個樓便不再像從前那樣昏暗 了。

  敖子軒替大哥擰亮燈泡後,兄弟倆看著那一匣匣的書,都很是興奮,敖子書摸摸這本,翻翻那本,有些眼花,敖子軒笑著說,「大哥你看,平日見不到的書今天都到你樓裡了。」

  敖子書也笑歎說:「只可惜啊,明天賞書大會一開完,這書又要歸還回去,哪裡是我的。」 敖子軒哈哈大笑,「你也未免太貪心了些。」

  敖子書看著弟弟,說:「要是弟妹在就好了,也能看看明天的熱鬧,咱們敖家好久沒這般排場過了。你看看這書房,當初還是她拿出私房錢幫著修的呢!」

  敖子軒聽了臉色一沉,說:「明天辦完賞書大會,我想連夜就去上海找她。我們從出國認識到現在,還從沒分開過。你知道嗎大哥,西方人講女人是男人身體中的一根肋骨,我不敢這 樣說,但我覺得雨童是我的另一半。」

  「西方人真的那麼看重女人?」敖子書怔怔地瞧著他,「三弟,我真的是羡慕你們倆,別的不去說它,只這份相識相知就很難得。只希望你和雨童能逃得過風滿樓的惡咒,不至於勞燕 分飛。」

  敖子軒怔了下,問:「大哥,你說什麼?」

  敖子書拉著弟弟的手,端詳著他的臉色,沉重地說:「從二嬸、三叔的死,到爺爺的死,還有謝天和你娘的出走,哪一件不是和風滿樓有關?小時候敖家就流傳過一句話,說風滿樓死的人太多了,會有厄運。咱家的人又有哪一個能逃得出這個惡咒呢?越跟風滿樓貼近的,報應越厲害,你看看我,恐怕沒有比我再慘的人了。子軒,我真希望雨童和你能逃出這個惡咒,我自己雖不能,卻神往之。」想起茹月,心又隱隱作痛,他和她真是前世的冤孽啊!

  敖子軒聽子書說起這樣一番話,神色又顯得淒涼,很是不安,說:「大哥,你怎麼還信這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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