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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典當酒窖(4)


  沈芸和敖少秋都是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筆錢要到了手,不僅賞書大會可辦得風風光光,還清債後,當還可有剩餘,正好緩和敖家的急困。「胡先生,你說的不是戲言吧 ?」敖少秋顫聲問。

  胡林笑眯眯地從袖子裡掏出一張錢票,遞給沈芸,「這是六千大洋,一分不少,您過目,只 要寫得一份轉讓書來,銀票便是您的了。」

  沈芸卻並不接,皺了皺眉,始終覺得裡邊有蹊蹺:「那你們主子圖的是什麼?」

  「圖的是您窖裡面那百年不散的味道!敖家字型大小不變,味道不變,要的就是敖家老酒的那股 純厚勁兒。」胡林說著,將銀票輕輕擱在桌上。

  沈芸聽了這話若有所思,敖少秋卻是兩眼放光,急問:「那何時開工?」

  胡林搖著扇子說:「明天能開最好!」

  敖少秋搖著頭,「明天來不及,還要備料呢。」

  「那您說呢?」

  「少則三天,多則五天。」

  「好!」胡林一拍扇子,「到時候就看你敖家二老爺的手藝了。」

  敖少秋眼裡的興奮之情卻慢慢暗淡下去,說:「我盡力吧!」

  看著桌上的銀票,沈芸心裡卻是七上八下,雖說酒窖賣了好價錢,可想到胡林背後的那人,和裡邊這諸多的疑點,她心裡始終不踏實。那感覺像什麼呢,便像眼前看到的蛛網,它掛在牆上,風一吹才動一動,暗中卻有個蜘蛛在虎視眈眈。但願這只是她的錯覺。

  寫了轉讓書,送走胡林和他的隨從後,沈芸和敖少秋壓在心上的石頭總算落了地。這個價錢超出預想甚多,敖少秋又沒離得自己的酒窖,應該說結果好得不能再好。至於胡林背後那個神秘的主人,就算他買下酒坊別有用心,可敖家又會損失什麼呢?因此兩人都有些喜不自勝。敖少秋又急了起來,想馬上趕去鎮上,將那些剛剛遣散回家的酒工再招回。

  沈芸目送他撐了船走後,複鎖了酒坊的門,才沿著河岸走去。平展的水面上,微風吹起條條好看的波紋,水很清,裡面的水草和白沙都歷歷入目。不多會兒,一群蝴蝶從對岸翩翩飛了來,五顏六色地煞是好看。過得岸,又忽地散開,藍色的蝴蝶飛落鳳仙花叢中,一隻黑紅兩色的蝶撲到野百合的花朵上,微顫著雙翅,沉迷地浴著陽光。兩隻白色的小粉蝶則在空中扭 打,周身籠罩著一層光環。

  沈芸好久沒看到這麼多蝴蝶了,不禁又驚又喜,輕步趕到野花旁,正待伸手時,那只蝴蝶卻突然飛起,灑下片片落花。沈芸一下子呆住了,難道是他來了?四下瞧了瞧,飛身追了去。

  蝴蝶在空中飛舞著,像是在故意逗引沈芸,時快時慢。不多會兒,她就被引上了山。四周靜得很,林子裡空蕩蕩的,連鳥叫也聽不見。燦爛的陽光照下來,樹林、草地灑上一層銀樣的 東西。

  沈芸追到這裡,突然不見了蝴蝶的蹤影,正覺得詫異時,驀然,一個人影從頭頂閃過,她心中一凜,飛身躍起,正待去追時,卻聽得身後有人輕輕叫了聲:「三嬸。」

  沈芸猛地轉過身,便見一人笑吟吟背手站在身後瞧著她。她眼裡一熱,顫聲叫道:「謝天! 」

  八年沒見,謝天的個頭又躥高了,嘴上留著淡黑的鬍子,剃著短短的平頭,看上去十分精神 。「三嬸,你一點沒變。」

  沈芸呆站在那裡,凝望著謝天,目光裡透著晶瑩。直待他走上前來,才一把拉住他細細地打 量,突然笑起,「我不是做夢吧?」

  謝天笑道:「三嬸,你沒做夢,謝天真的回來了。」

  沈芸緊緊拉住他的手,眼裡閃爍著淚花,「回來好,回來好……八年了,你功夫大有長進,我起初還以為是你師傅……你師傅,他也回來了?」

  謝天搖搖頭,說:「師傅已經不辭而別好幾個月了。他每次出去都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原本,這次回嘉鄴鎮他是跟方文鏡事先商議好的,兩人約好了在此地碰頭,但他到了後 ,師傅還是不見蹤影。

  「見過你爹了嗎?」

  「見了,剛才在酒窖裡,他……」謝天像是不願一見面便說出傷感話,又笑道,「我爹他… …還是那麼喜歡喝酒。」

  沈芸突然想起了什麼,忙問:「孩子,莫不成那個胡林是你派去的?」酒窖雖然賣出了一個 「天價」,但她心裡總有疑竇。

  「不是!我確實想幫你們,可惜錢太少了。「他歎了口氣,想說什麼,又咽回去,望向了別 處,「家裡還好嗎?我看見子軒回來了。」

  沈芸強笑著,「都好。子軒、你大哥、你爹都挺好,茹月……也還好。」

  謝天轉過身來注視沈芸,「三嬸,你騙我。看你,都累得瘦成了這樣。我爹釀不出當年的好酒,酒賣不出去,地裡的租子僅能維持家用,再加上書樓每年都要用錢,家裡邊早就虧空了 。你還在苦苦支撐,到現在還瞞我。」

  他今天上午便乘船回到了嘉鄴鎮,第一站自然是潛入父親的酒坊。謝天看到的是一副頹敗的景象,哪裡還有從前生意紅火的影子。敖少秋活脫脫成了酒鬼,邋遢蒼老得像個老頭兒,沈芸則一臉的病容,還強打著精神跟那幾個商人討價還價,賣的居然便是敖家傳了百年的酒窖,爹可是在裡邊浸泡了三十年之久啊!看著這一幕幕淒涼的景象,謝天心都在滴血了。

  只聽沈芸歎息一聲,說:「沒事,這些都會過去的。」

  「三嬸,我要回來幫你。」

  沈芸苦笑道:「你怎麼幫?難道敖家還能再接受你嗎?當然,總有一天你要回來,但不是現在。三嬸能看出你這些年經歷了些事,也成熟了很多,可你問問自己的心,是不是還被仇恨 折磨著?」

  謝天聽了這話呆住了,他怔怔地看著沈芸。「你師傅就是這樣一個人,睚眥必報,三嬸最擔心的就是你跟他一樣,無法寬容別人,做不到以德報怨,也就更談不上回來撐起這個家了。 」

  謝天眼裡淚水晶瑩,哀求道:「三嬸,難道你就忍心讓我一直在外面漂下去?」這些年,他跟方文鏡在江湖上闖蕩,雖然說刺激過癮,可埋藏在心頭的那份思鄉之情卻始終強烈,畢竟 這裡才是生養他的地方。

  沈芸慈愛地笑笑:「孩子,你三叔沒了以後,你和子軒便是三嬸最親近最喜歡的人,我當然 希望你能回來幫我一把,可不是現在。」

  「那是什麼時候?」

  沈芸凝視著他:「當你明白以德報怨的時候。當你懂得寬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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