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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子軒登上書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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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家小院後,沈芸環視著這個家,竟有些心灰意懶,若非當年答應過少方留下來,她真想帶著子軒遠走高飛。這孩子要是知道他爺爺的那些荒唐行徑,心裡會怎麼想?上樑不正,下樑豈能不歪?只可惜 ,她學不來孟母三遷。 兒子已經睡去了,沈芸看著他紅撲撲的小臉兒,思緒便飛去了從前。要知道,子軒這個名字還是那個昔日的南湖樓少主孔一白給起的呢! 未嫁到敖府之前,她與那孔一白曾有過兩面之識,當時南湖樓已經敗落,一度靠賣書還債,她和爹還曾救過孔一白一命。後來她嫁了敖少方,過門不久,孔一白也投來風滿樓,表面上做個修書先生,暗中意圖其實只有她最清楚。他的眼光灼灼,盯得人好不心慌…… 這麼想著,沈芸便覺得臉頰有些微燙,女人正是這樣,儘管不愛那個男人,但為他癡情所感,心中還是會激起漣漪的。當然,感動不等於感情,她心裡自從有少方後,別人便不曾占了他的位置,不管是孔一白,還是那個跟她更親近些的人……她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她跟孔一 白私底下有過的幾次交談。 那天在修書工坊,沈芸曾經問起過他,來敖家就是為了教人補書的嗎?當時,孔一白看她的眼神很古怪,說他什麼都沒了,只有一個寄託,便想著法子靠近她,能陪在她身邊,便什麼苦都忘了。可她心裡有少方,不可能給他機會,便勸他離開這裡,去外面尋個新的天地。憑他的智慧應當不難做成一番事業,到那時再回來,讓欺負過他的那些人看看,他孔一白還是條打不倒的漢子。他看起來有些感動,告訴沈芸,古人常言為知己者死,他孔一白當為知己 者活。 那以後不久,便發生了風滿樓失火的那宗事故,少方遭護樓兵誤射身亡,那兩個被認為有行兇嫌疑的人——方文鏡和孔一白,從此便在江湖上銷聲匿跡。算來,距今已經是十個年頭了 ,眼瞅著子軒都長成半大小子。 人心像面湖水,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有胸懷風雅高意的,湖面便有所點染,自成桃源;有胸懷齷齪流俗的,湖面亦蚊蠅列陣,臭氣彌漫。心湖還有一樣功用,便是收藏記憶,浮光掠影可一閃而過,但那些銘心刻骨的往事卻藏駐其中,常常于無意中便顯露出來,再次惹人遐 想。 當年,孔一白的那番話便像一塊石頭,啪的投進沈芸的心湖,激起了一串漣漪,雖然過後水面很快便恢復了平靜,但那石頭卻是真實存在的。如今思想起來,那事仿佛就發生在昨天,情分依舊鮮活,他的音容笑貌也都歷歷在目。沈芸在心裡歎息著,說起來,她對孔一白到底 還是憐惜之情大於欣賞之心。 正自浮想聯翩,忽聽得外邊有人在輕拍院門,沈芸猛地驚醒,本來有些迷糊的子軒也站了起來。「三奶奶,三奶奶!」外面有人叫喚著,是個丫頭的聲音。 沈芸問道:「誰啊?」 「三奶奶,老太爺讓您帶少爺過去一趟。」 聽了這話,沈芸甚為詫異,這深更半夜的,老頭子到底有什麼急事喚他們母子去?抱著團團 疑惑,沈芸帶著兒子去了「德馨廬」。 往常這辰點兒,子軒便要睡去了,現在摸黑來到爺爺的院落,興奮得眼睛瞪得滾圓,在他的記憶裡,爺爺還從未在晚上叫自己來「德馨廬」呢。待進了正房,他才收起了好奇心,有些羞怯地躲在沈芸身後,卻又忍不住探出頭去,瞧著歪坐在榻上的敖老爺子。在他的印象裡,爺爺平常極像一隻愛眯縫著眼兒打盹兒的老貓,話不多,爪子縮著,嘴不露牙,骨子裡卻有威嚴。可要是爺爺是貓,誰是老鼠呢?子軒心裡嘀咕著。 燭光映照下,老太爺跟白天那副模樣不太像,沒戴帽子,花白的辮子也梳得不齊整,臉色和藹,笑眯眯地望著子軒,沖他招了招手:「過來!」 沈芸忙推了子軒一把,子軒勉強向前邁出兩步,又轉頭看著娘,沈芸對他點點頭,「到爺爺 跟前去!」 老太爺拉過子軒的手,盯著他的眼睛,問:「怕爺爺嗎?」 較之白日裡,老爺子顯得有些矮小,子軒本來就是個膽大的,聽他這一問,乾脆昂起頭也盯 著爺爺,說:「不怕!」 老太爺故意皺著眉,悶聲悶氣地問:「全家上下沒有不怕爺爺的,你怎麼就例外?」 子軒大聲說道:「因為爺爺一點都不可怕啊!」 老太爺突然笑了,呆呆地看著子軒,目光中流露出了疼愛,輕聲道:「眼裡有神了,身子骨也長高了。讀禁牌那天,你敢在那麼多人面前跟我頂撞,可越來越像你爹了。」 沈芸猛地明白了他話中的含義,苦笑了下,心說老爺子你就想壓制我,也不必拿個孩子來做幌子啊!猛聽得門外又傳來了腳步聲,回頭瞧時,卻是敖少廣一家走了進來,大奶奶瞧見老 爺子親昵地拉著子軒的手,臉色微變。 看桌上自鳴鐘的針擺,已過了十點。燭光晃映下,老爺子鬆開了子軒,從桌頭拿起一封信,「這是省城的朋友送來的,國家出錢辦起大學堂,選上的孩子都要送出國,聽說名額所限,各家都在搶著要。我人老了,心裡裝著事就睡不著,便叫大家都過來議一議。」 敖少廣從老爺子手裡接過信,展開仔細看著,又傳給大奶奶,三奶奶湊近瞧著,也是一臉的羡慕。子書對此卻表現得漠然。老太爺待大家傳閱完,才問:「你們怎麼看這件事?」 敖少廣道:「我乃禮儀之邦,出去都是蠻夷之地,到那裡去學什麼?這不是笑話嘛!」 沈芸說:「恐怕洋人是有比我們強的地方,要不然,這些年咱大清朝也不至於割地賠款,總 是被人壓著一頭!」 老太爺點點頭,大奶奶轉眼瞥了一下沈芸,笑起來,「我瞧這也是個難得的機會,上面不是寫著八到十歲的孩子嗎,倒不如讓子軒去試試。」 沈芸臉色一變,「大嫂?」 大奶奶笑吟吟地說:「怎麼,弟妹平時不是挺想讓子軒出去見見世面的嗎?」 沈芸正想反駁,老太爺已插了句:「此事再議吧!」大奶奶還想說什麼,老太爺擺擺手,「今天叫你們來,主要還不是為了這事。我想從明日起,便讓子軒也進風滿樓,跟他大哥一塊 念書。」 大奶奶臉色頓時煞白,手腳開始哆嗦起來。老爺子的決定同樣也出乎沈芸的意料,她心頭咚咚跳急,但面上卻竭力地保持平靜。子軒轉頭朝子書吐了吐舌頭,氣得他的臉都綠了,敖少廣有些沉不住氣了:「爹,子軒年紀還小,是不是等等再說……」 老太爺搖頭,「不小了,子書是八歲跟我進去的,子軒今年已經十歲了。」 便聽得大奶奶澀笑道:「爹說得是,我也覺得子軒該進去了。」敖少廣還想說話,大奶奶已狠狠瞪他一眼,又轉向沈芸道:「弟妹,恭喜你了。」 沈芸沖著大奶奶一笑,「大嫂,子軒以後也要叫你和大哥費心了。特別是子書,以後要多教導你弟弟,別讓他太淘氣了!」眼見兒子也爭得上樓的資格,她心裡甭提多美,即便是想忍 著,臉上終究還是笑得跟朵花兒似的。 這事說定後,敖老太爺又留子軒單獨在屋囑咐幾句,其他人便都退了出去。山石旁,竹影輕輕搖晃,大奶奶看了看遠處風滿樓上的紅燈籠,說道:「弟妹,你總算得償所願了!」 沈芸笑了笑,「大嫂,子軒登樓,你不覺得是理所應當的事?」 「話是有這麼一說,但你別忘了,現在子書是風滿樓的少樓主,子軒要想呼風喚雨,只怕還要再等上幾年!」轉身,跟敖少廣父子走出了院落。 沈芸因為心裡高興,聽她話中帶刺也不生氣,看著滿天眨眼的星星,心花怒放,暗暗祈禱:「少方,你在地下有知,可要好好保佑咱們子軒,上風滿樓好好讀書,將來出人頭地!」 不多會兒,子軒便走出正房,娘兒倆牽了手出了「德馨廬」,邊走邊說:「子軒,明天就要 進風滿樓了,高興嗎?」 「高興。」 沈芸滿意地笑笑,「剛才爺爺都跟你說什麼了?」 「爺爺告訴我,以後讓我跟著他讀書,把風滿樓裡的書都讀完。」 沈芸樂滋滋地拍拍子軒的腦殼,說:「以後啊,這風滿樓就是你和子書的了。聽娘的話,好 好跟爺爺讀。」 子軒突然停下步子,「娘,我還想問個明白,為什麼你就不能進去?二哥也不能進去呢?」 沈芸沉吟道:「因為……風滿樓不是一般人能進的。」 子軒搖頭,「那我才不想要呢,到裡面去一個人讀書多悶啊!」 沈芸歎了口氣,「這傻孩子,你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想堂堂正正地進這個樓嗎?」 子軒突然笑起來:「娘!那我想要風滿樓了!」他歪著腦袋說,「等風滿樓成為我的以後,我就把大門一開,讓所有想進去的人都痛痛快快地進裡面玩!」沈芸被兒子這個大膽的想法震住了,子軒嘿嘿笑著,「娘,我是跟你開玩笑的!其實我才不在乎上不上那破樓呢。娘,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想出去玩。」 沈芸瞧著兒子:「去哪兒?」 「外面啊,二哥跟我說過,外面的世界可大了,比咱家裡好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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