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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美食與讀書之樂(3)


  老太爺只嗯了一聲,然後便直勾勾地盯著他。敖子書心虛地笑笑,又問:「爺爺,您是來 瞧我讀書嗎?」

  老太爺看看四周,頓了頓拐杖,說:「今天你讀《孟子·論心》一篇。」

  敖子書一怔,提醒他道:「爺爺,那篇文章我小時候就讀過了。」

  老太爺眼睛一翻,說:「爺爺想讓你重讀一遍。念你的吧,別管我,我坐一會就走。」

  敖子書尷尬地點頭,搖頭誦讀起來。老太爺閉目一動不動地聽著,像入睡了般。敖子書咽了口唾沫,繼續往下背,「孟子曰:君子有三樂,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

  便在這時,老太爺突然發話了,「嗯,就這段,來回地讀,好好地讀!」

  敖子書偷偷看了爺爺一眼,他的眼睛依舊閉著,雖然感到疑惑,但只能尷尬地念下去:「君子有三樂……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

  他的臉上已有汗珠,口幹難耐。來回讀了能有三遍,待再讀到「父母俱存,兄弟無故」這句時,老太爺終於睜開了眼睛,又頓頓拐杖。敖子書停下來,眼巴巴瞧著他。老太爺面無表情 地道:「講講。這一段兒到底說了什麼?」

  敖子書只得硬著頭皮解釋道:「就是說,父母都在,兄弟沒什麼變故,天倫無缺,這是一樂 。」老太爺點頭,只說了三個字:「你樂嗎?」

  敖子書抹了抹額頭的汗水,不敢回答。老太爺沉聲道:「接著念!」敖子書顫聲念道:「仰 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樂也。」

  老太爺又點下頭,「再講講。」敖子書這回明白爺爺今天突然上樓,所為何來了,他把罪過推到謝天身上,連三嬸都瞞不過,更何況是爺爺,腿腳發軟,身子前後搖晃,強撐著道:「就是……就是說,上不愧於天,下不愧于人,天理人道,兩皆無虧,這是第二樂。」

  老太爺乾脆又閉上眼,冷冷地問:「你樂嗎?」

  敖子書的手顫抖起來,他偷偷打量著敖老太爺,那張臉板著,皺紋像是用刀子刻上去的,拖長了嗓音道:「接著啊。」敖子書再也支撐不住了,撲通跪下去,帶著哭腔喊:「爺爺!」

  老太爺只一頓拐杖,喝道:「接著背!」敖子書含著淚,只得又向下讀:「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老太爺滿意地點下頭,「嗯,講。」

  敖子書的聲音顫抖著,語氣有些哽咽:「就是講,得天下英才于門牆之內而教育之,使我的道義得以傳授,後世都受到好處,這是第三樂。」背完,敖子書呆呆地看著爺爺,等著他發落。

  老太爺終於睜開眼睛,他緩緩站起來,將拐杖頓了頓,一字一字地說:「前兩個,你不會樂。這第三條,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卻該我樂不起來了。」長歎一聲,慢慢走下樓梯。只留下 臉色慘白的敖子書,呆呆跪在那裡。

  風滿樓裡十分沉靜,站在天井裡,看著四面的樓牆,敖老太爺禁不住老淚縱橫。這座樓經歷了幾代風風雨雨,依舊好好地矗立在這兒,他委實怕它跟自己一樣,也走向了暮年。想想十年前還氣勢恢弘的南湖樓,轉眼間不也變成了一堆廢墟?

  孔家的那個少樓主,叫什麼孔一白的,還被落花宮的人弄瞎了一隻眼,迫不得已只得投奔他敖家,來替風滿樓修書混口飯吃。那傢伙也是個人物,只惜命運有些不濟,他是跟那個方文鏡一起失蹤的,那晚上風滿樓失火,只怕跟他也有些牽連。

  想到那晚上的火光,敖老爺子的身子不由得哆嗦起來,這十年來,在自己的主持下,風滿樓好歹從那場劫難中支撐下來。可要是這樓傳到了子書的手裡,再經受這麼一次劫難,以他的 心性品格,還能挺過來嗎?

  能嗎?敖老太爺在心裡追問自己。天色有些昏黃,遠處隱隱傳來悶雷聲,他搖頭歎息,背微 駝著,慢慢走出了風滿樓。

  雨很快就下來了,打得竹葉簌簌亂抖,水池裡激起無數漣漪。跟隨們早就有所準備,一邊替老太爺撐著傘,一邊引他在曲廊裡走,快到「德馨廬」時,兩隻躲在廊簷裡的鳥雀引起老太爺的注意,它們拍打著濺濕的翅膀,發出啾啾之聲。他不覺又歎息了聲,心說:「鳥雀還有個避雨的地方,也不知那謝天可找好了安身的去處?」越發得悶悶不樂。

  回到書房,茹月早候在門口,打傘迎老爺子進來後,待攙他坐好,忙又遞上剛沏好的茶。老爺子喝了一口,舒了口氣,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小丫頭,怯生生的樣子又讓他想到适才看到的那兩隻雀,不覺生出了惻隱之心,說:「茹月,你知道我今天教子書重新溫習了哪篇文章嗎 ?」

  茹月搖搖頭,現在,她一聽到讀書兩字就害怕。敖老太爺說:「是《孟子·論心》一章,講 的是讀書之樂。」

  茹月還是垂著頭不接話,十根手指使勁地絞著。老太爺歎了口氣,「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茹月,你既然不樂意讀書,我又怎麼樂得起來?」擺擺手,「去吧!」

  茹月沒想到老太爺會這麼輕易就放過她,倒是愣住,待明白過來後,突然就跪倒在地,伏下去抽泣不止。老太爺一皺眉,「怎麼了這是,站起來說話?」

  茹月已是滿臉淚光,她顫聲道:「求老太爺留下二少爺吧,茹月願意讀書,願意伺候您一輩 子。」

  老太爺只覺頭轟的一下,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冷笑,「你在替謝天求情?」茹月點點頭。「 茹月,你想嫁給他?」

  茹月見老爺子的眼光像刀子一樣射過來,嚇得趕忙搖頭,說:「不是的,老太爺!」

  外面雨聲大作,風吹得窗戶紙噗噗直響,敖老爺子將背慢慢向後靠去。他現在明白了,原來這小丫頭喜歡了謝天,這就無怪她犯強呢!不覺便生出怒氣來,這個野種,臨出門還要給自己絆跟頭!鼻子哼了聲,說:「茹月啊,我現在明白你為何不想讀書了,原來是為了謝天。 好,很好,他也是一個不愛讀書的!」

  聽了這話,茹月的眼睛露出驚恐之色,慌忙道:「不,老太爺,茹月願意跟著您。」

  「那中啊!」老太爺的語氣變得嚴厲了,「這個書怎麼個讀法,你應該清楚,還要我再教一 遍不成?」

  茹月應了聲,趕忙擦乾眼淚,起身走去外間燙了一壺老酒。待她端著酒壺、杯子進來時,老爺子的手上便多了一本書,正是李漁的《閒情偶記》,心下不禁苦笑。這爺孫倆真是好「讀」!輕聲說:「老太爺,酒來了!」把託盤放在桌上,拿起酒壺斟了一杯,遞給他。

  老爺子已將書翻開,卻是《聲容部》的第一章《肌膚》,便念道:「婦人嫵媚多端,畢竟以色為主。《詩》不雲乎『素因絢兮』?素者,白也。婦人本質,惟白最難。」擊掌慨歎,「好句,一語中的也!」伸手接過酒杯,眼睛卻瞥向茹月。

  茹月遲疑了下,一咬牙,終於抬手解開了扣子,一個一個地解,待最後一個扣子也開了後,她的淚水嘩的又流出來,心裡叫了聲謝天哥!這期間,老太爺一直微眯著眼看著,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吮著,見她衣衫虛掩,露出肚兜的鮮紅一角,忽聯想到「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的句子,暗歎道今天始領會了它的另一樁妙處。

  待見茹月停下手來,他鼻子裡又哼了聲,重念道:「素者,白也!」茹月手哆嗦著,又慢慢將衣衫脫了,只剩下水紅肚兜和裙褲,雪白的肌膚讓老爺子見了眼花,他一仰頭,將杯中的殘酒一飲而盡,發出愜意的歎息,耳熱臉赤,哪裡還聽得到窗外的風雨之聲。

  自己拿起桌上的酒壺複斟一杯,又翻到第二章《眉眼》,揀了一好段子念來:「目隨身轉,未有動盪其身,而能膠柱其目者;使之乍往乍來,多行數武,而我回環其目以視之,則秋波不轉而自轉,此一法也!」連聲叫好,值得浮一大白,便又飲了半盅。

  茹月知道今番是逃不過的,索性一狠心,便隨了他的願,就地徐徐轉開圈子。老太爺眼不眨地看著,心說這茹月眉有些粗,嘴有些大,但這「媚態」卻是骨子裡生的,這六七分姿色, 加上這「態」,便是絕色!

  想到這兒猛地伸出手,抓住茹月的手只一拉,她便倒進了他的懷裡,茹月羞得叫了聲老太爺!卻哪裡掙扎得動。他將杯中的酒徐徐飲盡,騰出手來在她臉上輕輕摸著,滑膩的,濕潤的,嘴裡發出嘖嘖之聲,「杏花帶雨,我見猶憐!這眉眼傳起情來,真是叫人心癢癢呢!」

  再斟一杯,卻並不叫茹月起身,便讓其坐在他腿上,摟將起來,卻又翻開第三章《手足》,讀道:「……手嫩者必聰,指尖者多慧,臂豐而腕厚者,必享珠圍翠繞之榮。」便抓起茹月的手來細加端詳,還用鼻子湊上去一個勁地嗅,像在看一件稀罕物什,只臊得茹月滿臉赤紅。

  「昔形容女子娉婷者,非曰『步步生金蓮』,即曰『行行如玉立』,皆謂其腳小能行,又複行而入畫,是以——可——珍——可——寶。」他念的時候,腦袋向後輕搖,聲音漸粗漸重,一字字地徐徐送出,待念到最後的「寶」字時,滿面紅光,手已挪到懷中人的腰上,猛地向下一扯,茹月驚呼一聲,裙褲已褪到腳邊,下體只餘一條窄小的內褲,露出兩條纖細的腿 來。

  老爺子卻就勢將她的兩條腿抬起,手一撥拉,茹月的兩隻繡花鞋便脫了腳,「老太爺,老太爺!」她像一隻待宰的羊羔般哀求著,但那人呼哧呼哧地喘息著,兩隻胳膊變得孔武有力, 一點也不像個老人,猛然將茹月抱起來,走向里間。

  外邊雷聲不絕,雨下得更大了,茹月已經放棄了抵抗,像麵條一樣軟綿綿的,被放倒了床上。老爺子壓住她的身子,喘息著:「茹月,你聽到雷聲了嗎,雨好大,是上天發威呢!」他一下下地挺進著,汗水順著鬢髮滑下,「雷響了……怕不怕報應,哼哼……我要好好地讀你 ……讀個夠啊,老天爺……」

  可自始自終,茹月不曾叫得一聲,下身尖銳的疼痛陣陣襲來,她心裡只說讓我死吧讓我死吧,但卻一直沒昏迷。奇怪的是,她竟然也流不出眼淚了,只是木木地看著帳子,屋外颳風下雨,電閃雷鳴,這雷閃怎麼不再大點,將這個莊子都劈了?只要不劈她的謝天。想到這個名字時,茹月便覺得心如刀絞,因為她知道自己已沒臉再見那個冤家了,只求他日後能少點災 難,多些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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