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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懷念連隊3

  分隊長並不說什麼,遞給傑一塊毛巾。就坐在傑的對面,望著傑清澈的淚水一聲不吭。

  等傑哭夠了,沖分隊長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分隊長這才開了腔。

  「怎麼啦?還挺嚴重的?」「我們家最近老來信。」「說什麼了?」

  「他們老問我為什麼還解決不了組織問題。」傑的父母都是軍人,這種軍人家庭對當兵的孩子提出的疑問一般躺艮內行並且能擊中要害,而且他們沒有語言隔閡。比如,他們也把党說成組織,也把入黨說成是解決組織問題。

  分隊長問:「你自己知道為什麼解決不了組織問題嗎?」「知道。」「為什麼?」

  「我平時挺稀拉的。再說,我做好人好事也不積極。「分隊長笑了。這次分隊長笑得比較秀氣,沒有出聲,好看的笑在比較好看的臉上蕩漾著。分隊長抬起手來放在傑的肩上,意味深長地說了下邊一段話。

  分隊長說:「知道自己的問題容易,改正自己的問題就不那麼容易了,關鍵在改正問題。你是個大人了,應該有責任感了。這種責任對組織對集體對家庭對個人都非常重要。有責任感的人,首先要有認識問題改正問題的能力和決心。你說我說的對嗎?」

  傑深刻地點著頭,一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樣子。

  傑開始重視自己的問題並開始改正它們了。首先是稀拉的問題。傑是個丟三落四的人,經常不是忘系風紀扣就是出宿舍門忘戴帽子,要不就是走在路上鉤著張三的胳膊搭著李四的膀子。這種「鉤肩搭背」的違紀比不系風紀扣不戴軍帽更容易被糾察到。傑的名字是團軍容風紀糾察登記本上的常客。傑和與傑類似的兵們令連長指導員們大動肝火。一次連長在全連軍人大會上點名批她們,批得連長都有點聲嘶力竭了。連長說:「你們說說!你們說說!你們這幾個人是耳朵不好還是腦子有毛病了?!「讓分隊長談過心以後,傑就格外注意風紀扣大簷帽胳膊肩膀這些容易出問題的地方。一注意,傑就很容易躲過團裡的登記本。這些地方安寧了,傑稀拉的問題就算基本上得到控制了。其次,是好人好事的問題。

  好人好事是話務連利用率比較高的一個名詞。其實,如果細究起來,這個名詞是經不起語法推敲的。尤其是她們對這個名詞的用法,她們一般都愛這樣說:「做好人好事」,或「大做好人好事」。

  話務連的好人好事指的是分外的可做可不做的事兒。比如,節假日幫廚啦,平日裡打掃環境衛生啦,幫助生病的戰友洗衣服打飯啦等等,等等。這些事你可以幹,也可以不幹。不幹沒人說你的不是,但幹了卻會被大會小會地點名表揚提倡。被表揚的次數多了,那些做好人好事的人的名字就會令全連人耳熟。耳熟的名字應該算知名度比較高7,知名度一高,另外一種好事一般就容易被她們得到。比如,表揚嘉獎立功啦,人團人黨提幹啦,等等,等等。

  說實話,不是傑不願幹不想幹那些好人好事。你想,幹了那種好事那種好事就會隨之而來,只要腦子沒有毛病,這個賬誰還算不過來?問題是,傑搶不上幹那些好事。搶不上那些好事,那些好事自然也就輪不上嘍。

  節假日幫廚,傑也去幫過,但去過一兩次後,傑發現,炊事班裡幫廚的人比需要幫廚的活兒還多,幫廚的人把伙房擠得像個自由市場,不少人擠在角落裡聊天等著提前開飯。把炊事班長煩得又摔盆子又摔碗的。幫了兩次,傑就不願再幫了。一是覺得確實沒必要,二是實在不忍再聽炊事班長的打擊樂了。

  幫助生病的戰友洗衣服打飯傑是非常樂意幹的。傑是個善良的女孩,看個電視對編出來的人物都經常哭得又是鼻涕又是淚的,對與自己朝夕相處的生病的戰友能硬起心腸嗎?問題是傑的戰友都是青春年少又都是經過嚴格的體格檢查過的,偶爾有個頭痛腦熱的,也不至於病得躺下爬不起來。傑覺得,既然能走,為什麼還要別人打飯洗衣服呢?

  苦惱了好些日子,傑決定從打掃環境衛生這種好人好事上入手。

  活務連的環境衛生是有著明確劃分的,這在話務連叫做衛生區包乾。一個分隊的衛生包乾區一般是宿舍附近的樓道和樓梯,還有分隊用的洗漱間和廁所。

  按理說,這樣的環境衛生是不難打掃的,但過了一陣,傑卻覺得這種衛生打掃起來非常困難。倒不是幹起來有多累,關鍵是累心。

  話務連是個晝夜值勤的單位,內天的時間永遠是整齊的兩大塊,上午是補休時間,下午是操課時間。補休的時間需要安靜,操課的時間需要集合。打掃環境衛生只能在中午這一段時間。傑是個覺比較多的人,有點空閒就要在床上過,中午無論春夏秋冬都要迷糊一會兒。以前,別人做打掃環境衛生這類好人好事都是趁傑迷糊這段時間,在傑的迷迷糊糊中,別人好人也當了好事也做了。等傑意識過來參與進去後,傑才發現,事情其實沒有那麼簡單。

  傑為此買了種能像公雞打鳴那種叫鬧的電子手錶,每天把雞叫提前。公雞一叫,傑就起來往外跑,跑出去一看,樓道樓梯洗漱間廁所乾乾淨淨沒有一點塵土沒有一點味道,傑就很沮喪。於是,再把雞叫提前,再一看還是如此!

  傑一次又一次地讓自己手腕上的雞叫提前,傑覺得自己跟《半夜雞叫》裡的地主老財一樣可笑,但傑不敢笑。直到有一天傑出了門發現樓道裡沒有掃過的痕跡,不禁有一種「功夫不負有心人」的欣慰。等傑到了衛生間去拿拖把時才發現,已經有人在水池子裡大開著水龍頭在涮拖把了!傑站在一旁幹瞪著眼,看人家一上一下地起勁地涮著拖把而沒有一點辦法。你總不能從別人手裡搶吧?搶人家的拖把和搶人家的好人好事乃至於搶人家的表揚立功入黨提幹有什麼兩樣?這樣的事傑幹不出來。

  直到有一天,傑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吃午飯時,傑就心事不寧地東張西望,生怕別人吃到她前頭。三口兩口把飯送進肚子裡,又三步兩步地竄回連裡。等別人三三兩兩地回來時,環境衛生差不多讓傑打掃完了。

  傑的班長望著幹得滿頭大汗的傑,不但不表揚,反而用改良的山東普通活訓傑。班長說:「幹什麼你?這麼早打掃衛生,等起了床不是白打掃了嗎?!」

  傑冒著滿頭的熱汗拄著拖把望著班長的後背生了半天的氣。

  傑的機會來了,傑明白地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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