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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如果要總結章軍冀吃敗仗的教訓,「貪心」應該首當其衝。他太貪心了,他被勝利沖昏了頭腦,貪心膨脹。看著李冰的小心,他心裡說:吊她一天,再吊她一天,再吊她一天。三吊兩吊就把李冰臉上那千載難逢罕見的「小心」給吊沒了,等他醒過白日夢來,李冰臉上的「小心」已經蕩然無存,換上了一種凜然,一種一往無前的、大無畏的凜然。章軍冀心中暗暗叫苦,但晚了,「輕舟已過萬重山」了。

  現在,章軍冀只有把他那頗為英俊的長臉繼續拉長陰下去這一條路了。

  李冰下班回來,見婆婆還在廚房忙活,主動洗了手進來,問:「媽,我幹點什麼?」媽說:「不用了,我這馬上就完,你別沾手了。」李冰還是找到了要幹的活,把用完的案板給刷了。

  婆婆對兒媳婦這點還是滿意的,眼裡有活,手腳麻利,又肯出力氣,除了脾氣差了點,基本上算個不錯的媳婦。

  飯菜上了桌,還不見章軍冀的影子,等了一會兒,他還不回來,李冰就開始喊餓。一是李冰真的餓了,二是在冷戰的狀態下,李冰成心不想等他。這個時候的沈鳳英就有些為難了:等兒子吧,怕兒媳婦怪自己光心疼兒子不心疼媳婦;不等吧,又有點說不過去。以往都是等的,小倆口鬧矛盾了就不等了,總有點那個。更何況她還是兒子的媽,孰遠孰近,她還沒糊塗到拎不清的地步。

  李冰在一旁躬著身子喊餓,好像餓得都直不起腰了。這種情況下,沈鳳英就不好再等「去了,華年盛世,把人餓出個好歹來,天大的笑話啊。

  剛動筷子,章軍冀就回來了。見沒等他回來就開飯了,空空的肚子裡就跑進了氣去。他認為李冰不等他是意料之內的事,母親也跟著李冰學,實在說不過去。正本清源,這場冷戰是為捍衛母親的尊嚴而起,而母親卻這樣地敵我不分,莫不是老糊塗了?

  飯桌上很靜,只有三張吃喝的嘴的聲音。三個人低眉順眼地盯著各自眼前的飯菜,很像飯館裡三個素不相識的吃客。

  李冰看出章軍冀對他媽的不滿,覺得這是件挺好玩的事。心裡愉快,嘴裡就開始不出聲地哼著小曲。小曲一哼,腿就開始想打拍子。於是,李冰就在飯桌下架起了二郎腿。二郎腿合著嘴裡不出聲的小曲,開始左搖右晃起來。正美得不行,李冰的腳丫子不慎踢到了丈夫肌肉結實的大腿上,李冰心裡大叫「不好」,趕忙把雙腿後撤,堅守在自己的椅子下邊。

  章軍冀肚子裡的那股氣正上蹄下跳地沒個著落,李冰不知死活主動找上門來正中章軍冀的下懷。說時遲,那時快,章軍冀抬起腳來飛過去,正正中中地擊在沈鳳英硬邦邦的小腿上。好!讓你樂得手舞足蹈!

  沈鳳英心裡也正不痛快著。兒子那張驢臉她又不是看不見,這次顯而易見有一半是沖她這個做媽的來的。沈鳳英心裡這個冤枉,氣就不打一處來。第一處來自媳婦:有那麼餓嗎?還把腰都餓彎了,明擺著小妖精在鬧妖呢;第二處來自兒子:多大的人了,連個裡外好歹都分不清楚,連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革命的首要問題都弄不清楚,還敢大言不慚地宣稱「自有辦法」。你那好辦法都喂了狗了,剩下個鬼辦法是回家拉臉給老娘看?第三處來自她自己:自己也是,這軍職的大房子在自己名下,一桌子飯菜是自己張羅出來了,自己不發活,別說餓彎了腰,就是餓昏過去,又能怎麼樣?真是老糊塗了,一頓飯不吃能把人餓得直不起腰來?連小妖鬧妖都鎮不住,還離休老幹部呢!

  沈鳳英來自三個方面的氣正理不順呢,老老實實呆在桌子下邊的腿沒礙著誰、也沒惹著誰,卻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沈鳳英沒有任何準備地「哎喲」一聲叫出聲來。

  放眼望去,兒子傻子一般張著嘴,舌頭上的飯菜清晰可見,沒說的,肯定是他幹的,想發威別人,卻發錯了地方,發到自己老娘身七。真傻呀!傻透了!都傻成這樣了,還敢揚言「自有辦法」哩。傻兒子,你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哩,你有個屁辦法!

  再望過去,兒媳婦嘴緊抿著,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臉上有絲絲笑紋馬上就要綻放。她強壓著不讓花朵綻放,看把她憋的,臉都紫了。

  沈鳳英望不下去了。很重地放下碗筷,很沖地站起身來,很快地回到臥室,很響地撞上房門。

  婆婆一離開,李冰連一秒鐘也堅持不下去了,碎步沖進自己房間,撲到床上,捂著嘴笑得透不過氣來。

  罪魁禍首章軍冀不用回頭,就知道身後是幾家歡樂幾家愁。他氣得恨不能抽自己的嘴巴,老大不小的人了,幹點事怎麼老是毛手毛腳地沒個準頭?竟做出這等親者痛,仇者快的破事來,真是他媽的古代兵器——劍(賤)!

  餐桌下的那場混戰,使冷戰局勢發生了變化。原先儘量保持中立的、扮演和平使者的婆婆,終於扯下面具,徹底倒戈了。自然,婆婆是不可能倒向她李冰的。李冰猜測:或是那天的笑容沒藏好,或是一怒之下的丈夫把這場戰爭的起因和盤托給了婆婆。總之,從現在開始,李冰同志只好孤軍奮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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