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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李冰故意使壞,說:「別瞎說,媽怎麼會是更年期?我怎麼就看不出來?」

  章軍冀上了圈套,傻了吧嘰地說:「你才來這個家幾天?長了你自然就知道了。總之,人老了都這個樣,你以後少惹我媽不高興就行了。」

  李冰提高了聲音:「怎麼會呢?你媽對我這麼好,我愛她老人家還愛不過來呢,怎麼會惹她不高興?倒是你這做兒子的,對媽不太尊重,竟然背後誣衊媽是更年期,讓媽聽見了還不氣壞了她老人家。」

  章軍冀笑了,似乎很滿意老婆對自己媽的這種態度。他笑著說:「我只是給你說,你不說,我媽怎麼會知道。」

  李冰也笑了,李冰笑著說:「那可不一定,這年頭,隔牆有耳的事多著哩。」

  啞巴吃黃連的沈鳳英氣得手都抖了,她舉著電話,聽著耳機裡「嘟嘟」的忙音,好久都不知道放下電話。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是李冰值周。李冰一頭紮在連裡,連個面也不露。

  晚飯桌上只有娘倆,吃得一派蕭瑟。做媽的見兒子無精打采連筷子也握不住的熊樣子,心裡很不是滋味。

  沈鳳英把嘴裡的米飯咽下去,問:「李冰忙什麼呢?怎麼連家也不回了?」

  章軍冀頭也不抬地說:「這星期她值周,你又不是不知道。」沈風英自言自語道:「兩步路的事,還用那麼認真?再說了,以前值周也不是沒回來過。」

  這正是兒子心煩的事,讓她這當媽的一說,章軍冀把剩下的一點飯飛快地劃拉到嘴裡,碗一丟,抬屁股出了家門。

  『章軍冀推開話務連連長宿舍的門,見李冰正靠在黃軍被上蹺著二郎腿,悠閒自得地看雜誌。

  「真清閒啊,連長同志。」章軍冀反身攛上門,還特別仔細地抓著門把試了試。

  李冰很高興地跪在床上,亮著一雙美目,很特別地望著丈夫,一副要撲上去的樣子。

  章軍冀一見老婆這個樣子,把剛才想好的指責忘了個一乾二淨。他快步上去攬住老婆的細腰,剛要親熱,嚇得李冰指指窗外打羽毛球、跳繩玩鬧的女兵,連聲說:「別這樣,別這樣,讓戰士看見了不好。」

  章軍冀站起身來要去拉窗簾,李冰又一迭聲地喊:「別拉!別拉!這個時候拉窗簾家笑話。」

  章軍冀一下就沒了情緒,拖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說:「你這個人特沒勁。」

  李冰翻著白眼珠子說:「是啊,我是沒勁,看慣了賓館的小姐再看我,怎麼會有勁呢?」

  章軍冀揮著手說:「又來了,又來了,你的醋吃得也太沒水準了,跟招待所的農村小姐較真,你有意思嗎?」

  李冰就樂,損著嘴樂,眼睛裡含情脈脈的,很有魅力的樣子。章軍冀參謀被李冰連長的魅力搞得神色不大對頭。那眼神,那神態,很像夏日的傍晚,蹲在馬路牙子上,看來往的女人解饞的民工。

  已婚的李冰不可能讀不懂丈夫眼裡的神態,不覺得就紅了臉。她伸出穿絲襪的腳丫子,踢了丈夫一下,小聲說:「討厭!咱們回家。」

  章軍冀樂得彎下腰,滿地給老婆找鞋。

  半路上,碰上了李冰營裡的教導員。教導員跟李冰說起一個下:部調動的事,章軍冀立在一邊覺得沒勁,就一個人溜溜達達地注前走。三走兩走,竟不知不覺地先溜達到家。

  沈鳳英見兒子一個人回來,就多嘴多舌:「怎麼,沒請動吧?」

  章軍冀的情緒正好,想逗逗老娘,就裝出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又逼真地歎了口氣,說:「嗨,人家小姐不賞臉哪。」

  沈鳳英一見兒子這副沒出息的樣兒:「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結婚不到半年,就被老婆治成個店小二。以後啊,還有你的好,等著瞧吧!」

  章軍冀正要說話,就聽見房門「咣」的一聲巨響,心裡大叫「壞了!」跳起來就往門外奔。

  晚矣!只聽見排山倒海的樓梯響,不見人的影子―他知道,除了他當連長的老婆,別人的老婆是鬧不出這麼大動靜的。

  沈鳳英「怎麼啦?怎麼啦?」地跟了出來,見兒子沖荇樓梯發愣,就伸手扯了把他的袖子。這一扯不要緊,把兒子的驢脾氣給扯了出來。兒子一甩胳膊,扭頭沖她喊:「怎麼啦,怎麼啦,問你自己怎麼啦!」

  沈鳳英站在那兒,不覺就濕了眼睛。

  吼完,章軍冀就後悔了。無奈,那吼聲像嫁出的閨女潑出的水,想收是收不回來了。

  母親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間,反手關上了房門。母親關門的神態似乎不僅僅是關了一扇房門,母親好像還關上了另外一扇門。

  那是一扇什麼門呢?章軍冀比較難受地望著母親關死的房門,想著這個不太好受的問題。

  母親關死的房門是萬萬敲不得的。他知道母親的脾氣,這個時候敲門,不但徒勞,反而會招來一通臭駡,章軍冀自然不敢捅馬蜂窩。

  其實,這個時候章軍冀最想做的還不是敲母親的房門,章軍冀此刻最想十的事是撒開雙腿,去追負氣而去的妻子。他知道,這個時候追到連裡去賠個笑臉,是很有必要的,怛他不敢。章軍冀清楚地知道,敲母親的門頂多是白費工夫甚至討一頓罵;而出了這個家門去追老婆,性質就要變了。這有點像七個世紀流行的那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是不可以調和也不可以造次的。

  章軍冀回到自己房間,輕輕地拿起電話,輕輕地撥號,很有些電影電視裡那些深入虎穴的地下工作者的味道。電話通了,他捂著話筒悄悄地說:「找你們連長。」

  小文書在電話裡頭喊:「連長,章大哥電話。」李連長的聲音驟起:「告訴他,我不在!」章軍冀討了個沒趣,很沒意思地掛了電話,不知該幹點什麼好。該他幹的,要麼幹不得,要麼沒法幹,把個一米八五的章軍冀愁的,竟然在客廳裡踱起步來,像他父親活著的時候那樣踱步。只不過,老章踱步是考慮工作,小章踱步則是一籌莫展。

  第二天一早,荸軍冀洗漱完畢直奔飯桌,見飯桌上一無所有地空蕩。把頭探進廚房,冷鍋冷灶地一派蕭條。他想起了昨晚上的事件,回頭一看,母親的房門依然緊閉。章軍冀嚇壞了,一個箭步上去「哼吟吟」敲起門來。

  「誰呀?」母親明知故問的聲音底氣似乎很足。章軍冀松了一口氣,賠著小心問:「媽,你沒事吧?」「死不了!」母親硬著聲音陰陽怪氣。

  章軍冀在母親的門外站了一會兒,娘兒們似的歎了口氣,夾起皮包上班去了。

  沈風英站在窗前,望著兒子怪寂寞的背影,心裡怪不是滋味的。她有些後悔,擔心兒子一無所有的肚子。

  一個上午,沈鳳英什麼也幹不下去,耳朵裡一聲聲全是兒子的吼聲。這吼聲,昨晚在她耳邊響了大半夜,攪得她一晚上也睡不安生。現在她算知道了,兒子翅膀硬了,聲音自然就沖了。怪不得人家說:有好媳婦就有好兒子,沒有好媳婦就等於沒有好兒子。這個兒子,算是白養嘍。

  她走到陽臺,看到樓下花園裡聚著幾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老太婆。上午的陽光很好,很溫暖地照在那一顆顆染過和沒有染過的半百的頭上,隨意鬆弛的身子證明了她們在陽光下的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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