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文學 > 父母愛情 | 上頁 下頁 |
七六 |
|
床!大床!潔的思路直撲舒適安樂要占人生三分之二的大床上。好,買!買大床!國突然變得體貼入微,滿口答應,像壓根就沒有大床小床的爭執似的。 兩千美元像長了翅膀,在國和潔住的院子裡飛呀飛呀,給他倆找了不少的麻煩。且不說打聽細節賀喜發財的,單是那一張張不認識的厚臉擠上門來要兌換美元,就夠潔和國傷腦筋的了。 美元在國和潔手裡讓國和潔感到心裡沉甸甸的不踏實,總覺得綠美鈔沒有自家的四個老人家厚道實在親切和藹,琢磨過來球磨過去,終於拋出了綠美鈔,請回了老人家們。 國把一萬元人民幣放進牛皮紙公文袋裡,又把牛皮紙公文袋放進黑色手提包裡,再把黑色手提包緊緊夾在滲有汗濕的胳肢窩裡,心裡敲著咚咚的戰鼓出發了。 國趴在工商銀行儲蓄所的櫃檯上,絞了半天的腦汁,定期還是活期比他拿不定主意了。定期利率高存定期當然合算,但萬一家裡有個三長兩短等錢用可昨辦?存活期吧,潔那種有錢不花的犯罪感是一大威脅,他真怕潔三天兩頭來找工商行的麻煩。思量了半天,國心一橫,填了張一萬元定期三年的單子。 國回到家拍著潔的肩膀,豪邁地說,咱們也成萬元戶了!潔嗅怪地推了他一下,撒了一把嬌,死樣!萬元戶也是我的功勞!噯,國不同意:軍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嘛。潔啐道,呸!我學雷鋒募捐時,你還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裡哩。國趕緊讓步,對!對!對!全是夫人的功勞。嗨,不管誰的功勞,咱們也是萬元戶了! 潔雖然不太滿意萬元戶這個稱呼,心想鄉氣就鄉氣吧,關鍵是今後過日子的底氣足了。 買寬寬大大舒舒服服安安樂樂的那種大床是變不了的了,但五千多塊錢買什麼樣的大床也用不了呀。再買什麼?給兒子買個高級點的學步車吧?好,買!再買點什麼? 給你買套時裝吧,像江思雨那樣的,國討好說。潔咬著下唇沉思了半天,咽了口唾沫,說,算了,我上班穿白大褂,下班做飯抱孩子,哪有機會穿?省省吧。 那……國試探道,給我買個飛利浦電動剃鬚刀吧?像蘇州那種的。 潔白了眼國下巴上那稀稀落落的幾根不規則的鬍子,一口否定,你不是有刮胡刀嗎?那是國產的,不好用! 就你那幾根破鬍子也配用進口的?潔獨斷專行得像那個該死的那拉氏。 國氣得不行,但又奈何不了她。國懂得這年頭槍桿子裡邊出不了政權了,但錢能。 龐大的購買計畫還沒等到星期天出去實施,星期六晚上國的小舅子潔的弟弟就風塵僕僕地登門了。 潔的弟弟是學美術的,大學畢業分到一所中學教高中美術。他在講臺上統共沒用完十根粉筆,就沒了耐心。他說,對著講臺下那些雜七雜八的眼睛一點美術的感覺都沒有了。毅然決然地辭掉了公職,自己花錢印了一遝名片,自個管自個叫起了畫家,就做起了自由自在浪跡天涯的凡高。 畫家這玩意兒是很費錢的。他沒有丁點兒收入,但卻有獅子大開口的勇氣。他仲出粗壯的胳膊,像現如今在公路邊上收這個費那個費的一樣,跟有著花白頭髮的父母要錢。畫布錢,畫架錢,油彩錢,筆錢,紙錢,這些跟文化很接近的玩意唬得老爹老娘一傍一榜的。他們慷慨解囊,企望他能畫出點名堂成個人物。過了一段時間,老父親在他樓上的臥室兼畫室裡發現些亂七八糟的女人畫。那狴光屁股的女人讓他畫得支離破碎。面對老爹的破口大駡,他還振振有詞地嘴硬,說,你懂什麼,這叫抽象派!老父親抖著蒼白的下巴,伸出一隻青筋畢露的手,吼道,滾,你給我滾!你還當畫家呢,原來是個流氓! 流飯畫家滾出去加盟了一個公司。那公司除了不敢倒人口幾乎什麼都敢倒,小半年的工夫,那公司就被關停並轉了。流氓畫家又起了個照單槍匹馬自己幹。先幹跟文化沾邊的營生,賣掛曆。掛曆賣不動,又幹跟人民生活息息相關的活計,倒服裝。幹了一陣嫌辛苦又不幹了。有個圈裡的哥們給他指點了下迷津,他一拍大腿,幹! 但他沒錢,沒本錢。 正急得他死去活來的時候,姐姐家飛來筆橫財的消息灌進了他耳朵裡,這不,晝夜兼程,趕來了。 國和潔為了大難。不給吧,親兄弟,血管裡的血都一模一樣;給吧,明明白白的肉包子打狗。潔還可以在臉上做點文章,陰沉一下半下的,國可沒這個權力,擠出笑臉來應付他。 國猛往家裡提啤酒,希望能把小舅子灌醉,讓他忘了錢這檔子事。可誰知流氓畫家越喝對錢的概念越清晰,喝到最後,對五千塊已不放在眼裡,要把銀行那一萬塊錢的譜一起打上。他打著五星啤酒的響嗝,口氣大得不得了:要幹就幹他媽個大的!要發就發他媽個狠的! 國和潔為了保住那一萬定期,只有採取丟卒保車的戰略戰術了。於是,他們的大床,兒子的學步車,等等等等的計畫好了的一切,被這個流氓席捲一空! 國和潔生了幾天的悶氣,還是國先掙扎著想開了。他開導潔,算了,權當買了份平安保險,破財免災吧!潔一肚子的火發不出來,誰讓那流氓是自己一奶同胞的親弟弟呢?潔也只有咧嘴苦笑著同意了國的見解。 沒幾天,潔有錢不花的犯罪感就冒頭了,她要取出那一萬中的一半,繼續完成採購大業。國堅決不同意。國告訴潔,定期是沒法子動的,銀行的規定跟法院的法律差不多,可不是一馬二虎的。 沒過一天潔就打聽清楚了,說國,你真能瞎說!誰說定期就一定取不出來?只要有單位證明,照樣可以當活期取。並說,她已經跟她們主任說好了,證明門診部給出。 國在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上一點都不含糊,他一拍桌子瞪起眼睛喝迫,那一萬塊錢說什麼也不能動,留著急用!潔的嫩手也跟著擊在硬桌子上,齜著牙說,呵!還反了你了,錢是我的,我說了算!你的?國反問,又說,連你都是我的,何況錢了!潔氣得除了孩子不摔見什麼摔什麼。但無奈國鐵了心了,像英雄李玉和誓死不交密電碼一樣,誓死不交那一萬塊定期存摺。 潔一點轍沒有,三口人還要緊密地團結在一張床上。兒子學步還要採納老祖宗的老法子,攔腰扯一塊毛巾,在後邊拉著,把兒子整得像一頭受盡虐待的小毛驢,沉重地滿跚著。 加急電報是晚上十一點多送到的。國和潔已經睡下,聽見砸門聲,國氣得不輕,打著哈欠揉著睡眼開了門。 災難也是這麼不聲不響地就來了。國的在油田上開五十鈴大卡車的大哥出車禍了!讓國速回! 國的額頭上登時就長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水珠子,拿電報的手像個不經事的娘們似的抖了起來。見他這個樣子,潔的心也疼了起來。國看了眼牆上的石英鐘,說,快,快去趕零點五十八分那趟車!抓了幾件換洗衣服,像龍捲風似的跑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