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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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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大爺9 到了濟南,坐著朋友接我的汽車直奔東郊殯儀館。在骨灰堂密密麻麻的骨灰盒裡,找到了大哥說的那個位置。我仰起頭來看,那裡擺了一個鋒紫色的植木骨灰盒,盒子前插的照片卻不是我姐姐,而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跑出骨灰堂,站在門口用朋友的手持電話撥通大哥的電話,口氣很不好地質問他是不是記錯了?電話那頭的大哥很無辜但又不太自信地說:不會吧?我的記憶是不大可能錯的。 我氣呼呼地說:不大可能?你腦子裡除了這個人升了那個人降了的陰謀詭計,還能有什麼?! 我按掉大哥的電話,開始給小哥打,我打的是小哥的手持電話。昔日上山下鄉的滿肚子牢騷的社會主義新農民,今天成了下海經商的滿肚子脂肪的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新的資產擁有者。我知道在一個固定的地方是找不到他的,為了金錢他滿世界地亂飛亂跑,好在有個大哥大,否則的話,他不找我們,我們休想找到他。 小哥的手持電活裡出了一個挺嬌氣但很職業化的女孩子的聲音。那個聲音問我:請問您找誰? 我比較瞭解小哥熱愛婦女的毛病,因此對他身邊這些接力賽似的女人下意識地不給予重視和尊重。我說:找電話的主人。那個聲音又問:請問您是哪位?我說:我是他妹妹。大哥大裡停頓了一下,說,請稍等。 小哥的大嗓門等了好半天才出現。他說:於青!大白天不好好上班搗什麼亂? 我說:少廢話!看你個熊樣,也配我給你搗亂。小哥在大哥大裡哈哈大笑,說,小樣!還挺牛! 我說:可不,我再小,也是國家的公職人員;你再大,也是個沒有名分的破商人。小心我們哪天看你們不順眼了,一翻臉,再把你們給公私合營了。 小哥更大聲音地笑。他痛快的大笑提醒了我,這是在殯儀館的門口,這是個不宜開玩笑的地方。 於是我說:哎,說正經事。你還記得姐姐的骨灰存放的具體位置嗎? 小哥停了笑,正經地問:你問這個幹嗎? 我說:我現在在濟南,就在東郊殯儀館骨灰堂的門口。 小哥說:你到那兒幹嗎? 我說:我來看姐姐,專程來看姐姐。 大哥大裡沉默了,小哥似乎在回想,好半天才說:這樣吧,我現在有事,一時半會給你說不清楚,你告我你住哪兒,晚上我跟你聯繫。 我說:聯繫什麼,你快告訴我。 小哥突然就不耐煩起來,他口氣很壞地說:讓你晚上等電話你就等電話,窮卩鄉什麼?! 我不能再說什麼了。雖然我經常唇槍舌劍地踉他打嘴仗,但一旦他動起真脾氣來我還是有點怵他。我知道他的脾氣,上來了,就不是人的脾氣了,那是驢的脾氣。 晚上,我呆在賓館老老實實等他的電話到十一點多,床頭的電活始終靜悄悄地沒有動靜。我氣壞了,把肚子裡所有罵人的話全都用到了他身上,正覺得不解氣,有敲門聲,我跑過去開門一看,上帝!胖胖的小哥正佛一般站在門口沖著我微笑。 那天晚上我們談了許久。 小哥告訴我,我們姐姐的骨灰根本就不在濟南,姐姐的骨灰讓他三年前移回到我們的老家,埋進了父親的故土裡。 我的熱淚止不住地長流下來。想不到,一天到晚為錢奔波賣命的大大咧咧的小哥竟會做出這麼富於人情的體貼入微的事情來。我很慚愧。這麼多年來,我竟不記得「人土為安」這句傳統的老話。小哥吸著煙望著淚流不止的我。我看見,在煙霧後邊,小哥那一貫沒有正經的眼睛有一種濕漉漉的潮氣。 我跟小哥商量,明天回老家,去看長眠在老家的我們的姐姐。 小哥的淩志轎車一駛進父親的故土,說笑了一路的我們不約而同地緘默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踏上故鄉的土地。這裡是我的家族祖祖輩輩繁衍生息的地方,我卻對這個地方如此的陌生。望著窗外大片大片青青的麥苗,不由就歎出口氣來。 高速公路縮短了我們回老家的時間,但我們內心對老家的陌生卻始終依然。我們這一代人對老家只有概念沒有感情,老家對我們來說,只是各種表格上的籍貫,一生也用不了幾次。 車內的沉默令我不自在,我伸手去開答錄機,被小哥制止住。他說,別開那玩意兒,鬧得慌。我歪過頭去問他:怎麼了你,到老家玩起深沉了?他笑了起來,伸出右手,很慈祥地拍了拍我,然後學著我們父親的口音,用父親的腔調說:孩子!這是咱們的根哪!咱們要保持肅靜! 我哈哈大笑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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