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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明台抱著個小熊抱枕,笑呵呵地滾到明鏡身邊,頭靠在明鏡膝蓋上,樂不可支地說:「看賞!」

  阿誠坐下,挽起二寸寬的白袖口,透著乾淨俐落,拉起京胡,瞬間,弓弦舞動,張弛有力,神采飛揚。

  明樓清了清喉嚨,一段《西皮流水》唱得字正腔圓。

  「說什麼花好月圓人亦壽,山河萬里幾多愁。金酋鐵騎豺狼寇,他那裡飲馬黃河血染流。嘗膽臥薪權忍受,從來強項不低頭。思悠悠來恨悠悠,故國明月在哪一州?」

  明台跳起來,鼓掌,叫好!

  忽然,一陣悅耳的風鈴響。

  眾人回頭,桂姨站在門口。她穿著一件海青色旗袍,圍著玉藍色厚厚的毛線披肩,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風塵僕僕地,滿臉帶笑地站在風鈴下,給人一種久違的親切感。

  阿誠滿臉驚愕,恍若隔世。

  明鏡的臉上透出幾分歡喜;明樓雖無驚異之色,也存幾分疑慮之心;明台察言觀色,不做表態;阿誠的京胡落了地,瞬間砸在地毯上,聲音很悶,猶如阿誠此刻的心情。

  「阿誠。」明鏡喊了一聲。

  阿誠扭頭就走,第一次沒有理踩明鏡。

  全家人都能聽到阿誠關上自己房門的聲音,沉重而壓抑。

  桂姨很尷尬,作為阿誠的養母,分別六年多,回來竟然是家門難進。

  大華賓館的貴賓房裡,汪曼春一個人沉浸在無限的悲慟中,沒有人安慰,沒有人心疼,沒有人來問一聲。

  那個唯一可以安慰自己、心疼自己、撫摸自己,在自己床前低聲下問的男子,已經回家了。因為,汪曼春的心,還沒有成為明樓的家。

  也許,自己的心房還沒有成長到足以滿足他的所有欲望。

  也許,是他自己遲遲不肯走進自己的世界,因為自己的世界太狹窄,根本裝不下明樓的心氣和清高。

  這麼好的男子,自己偏偏命當無緣。

  自己最親的親人在家家團聚中的除夕夜慘死。

  樹倒巢覆。

  孤女無依。

  好端端的一個花木蘭轉瞬之間變作林黛玉,汪曼春抱著枕頭,一個勁地哭,嚶嚶地哭。

  忽然,電話鈴聲驟響。

  汪曼春怕是明樓給自己打電話,第一時間反彈似的坐起來接電話。

  「喂。」她聲音嘶啞。

  「汪處長,我是『孤狼』。我奉日本軍部、特高科科長南雲的命令,正式潛入上海。從今天開始,我將為您工作,成為您的耳目、喉舌。」話筒裡是一個男子的聲音,「請汪處長振作起來!令叔父的死,我很痛心。哭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濫殺也於事無補,我們要想在上海灘站穩腳跟,就一定要設法剷除抗日分子隱蔽的巢穴。」

  「你有什麼具體措施和辦法嗎?」

  「我會很快提供給你一些有用、可靠的情報。不過,你也要答應我,有關我的任何資訊,你都必須保密。這不是請求,這是南雲課長的命令。」

  「是。我什麼時候能夠見到你?」

  「我只為您工作,至於見面,不必了。」電話掛斷了。

  汪曼春下意識地喂了一下,放下話筒來,看了看,放好電話。甫一放手,電話鈴聲大震,唬了她一跳,馬上拿起電話。

  「喂。」

  「曼春。」電話裡傳來極富磁性的聲音,明樓的聲音很低,不用猜都知道他是壓著聲音,偷偷打的電話,「你怎麼樣?我現在出不來。」

  「師哥。」雖然只是一句很普通的問候,汪曼春依然感動在心,「你能打電話來,我就滿足了。不過,我也想通了,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我會努力做事,我一定要把全上海灘的抗日分子連根拔除!」她咬牙切齒,像一隻受傷後的母狼,立誓要報復社會。

  「……剛才誰給你打電話?」明樓遲疑了一會兒後問。

  「電話?沒有啊。」汪曼春矢口否認。

  「曼春,你,注意休息……大姐?」電話裡明樓的聲音忽然驚惶起來,電話啦的一聲掛斷了。

  汪曼春對著話筒,叫了兩聲「師哥」。她知道明樓又要遭殃了,心底愈加委屈,罵了幾聲老巫婆、老妖婆、老處女,抱著枕頭重新哭過。

  明樓自己掛斷了電話。書房裡根本就沒有人,只有他自己。

  他叫自己冷靜。自己剛剛給汪曼春撥打電話,電話明明是占線的,她卻矢口否認。沒有人比自己更加瞭解她,她情緒的反復變化證明剛才有人給她打了一劑「強心針」。到底是誰?

  他想到了一個代號「孤狼」。

  日本特高科的科長南雲造子曾經提到過,76號的人盲目濫殺,究其原因是缺乏主要的情報來源,搞情報,還是特高科技高一籌,他們也許會動用一枚棋子「孤狼」來給76號做鋪路石。

  明樓曾經在周佛海處下過工夫,打聽到「孤狼」曾經在遠東戰役中「服役」立過軍功。此人喜歡獨來獨往,並不受特高科的拘束。

  自己一定是在什麼地方疏忽了。疏忽的這一點,將來也許就是致命的一點。疏忽了致命的一點,無異於疏忽了整個大局。

  明樓的心揪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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