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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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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住在周佛海的公館裡,安排、調配著「和平大會」的安保事宜。由於天皇特使在香港遇刺,南京新政府除了深表遺憾,同時也加強了對參加「和平大會」新官員的保護措施。隨著「和平大會」日程表時間的推進,各方勢力的蠢蠢欲動和各方政權的壓力已經將明樓死死地遏制住。他連呼吸都會感受到空氣裡的槍火味,他快累得支撐不住了。 阿誠告訴明樓,明鏡打電話到新政府辦公廳,要明樓回家一趟。阿誠說:「大小姐這兩天咳得厲害,家裡還有要緊事要您回去處理。」 這趟電話打得不早不晚,對明樓而言正中下懷,他順水推舟,就跟周佛海告假一天,周佛海知道他連日操勞,囑他好好休息一下,凡事切莫太過焦灼,身體第一。 汽車上,明樓心底盤算著怎麼回家跟明鏡周旋。他每每想到明鏡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犀利的言語,就很頭疼。但是,再頭疼,他也要去完成屬於自己的工作。而且,他始終相信自己巧舌如簧,有四兩撥千斤的能力,他會巧妙自如一次又一次轉移陣地。 這一次,他會很主動地出擊。因為,他沒有多餘的時間了。 「粉碎行動」已經開始了,一分一秒自己也耗不起。 「先生,您真的會跟大小姐攤牌嗎?」司機阿誠一邊開車一邊替他擔著憂慮。 「不然,怎樣?」明樓淡淡一笑,說,「放心。」他順手拿了一個抱枕壓在自己的腰間,讓自己在汽車裡躺得舒適一點,然後合上眼皮,養精蓄銳。 明公館很幽靜。壁燈昏黃,明鏡坐在小客廳翻閱著一份上海畫報,西式壁爐裡不間斷地射著紅藍色的光,很刺目,但是很溫暖,有一份屬於家的祥和與安靜。 明樓從外面走了進來,阿誠跟著他,替明樓拿著皮包和大衣。 「還沒到冬至呢,天氣倒冷得厲害。」明樓說。 「是啊。」明鏡淡淡地回著,「人心也冷得厲害。聽說昨天夜裡在礦場又槍斃了幾十名抗日分子,好像都是76號的傑作。」 明樓站在壁爐前搓了搓手,仿佛有意避開這個尖銳的話題。 「聽說姐姐身子不大好,哪裡不舒服,找蘇大夫來看了嗎?」明樓坐下來,很關心地問。 蘇大夫是一名俄國籍醫生,也是明家請的家庭醫生。 明鏡不說話,端起茶几上的清茶來喝。 「蘇大夫來過了,說大小姐是肺熱所致,開了清痰的西藥,說先吃幾顆試試。」阿誠小心翼翼地替明鏡回著明樓的話。 「阿誠,你出去。我有話跟大少爺說。」明鏡發話了。 「是。」阿誠應聲。 「阿誠,你就在客廳門外守著。任何人不准到小客廳。」明樓吩咐著。 「是。」阿誠依舊應著,用眼角瞟了瞟明鏡,明鏡不做聲,阿誠放心地躬身退下。他隨手帶上小客廳的門。 客廳裡只剩下兩姐弟,面對面,壁爐裡火苗刺刺地響。 明鏡拿出一個大信封,放到茶几上,說:「我離開香港前,有人托我給你帶的信。」 「謝謝。」明樓拿起大信封,上面用楷體寫著「明樓兄啟」四個字。楷體字,代表一切順利,寫兄啟,代表「粉碎計畫」正式啟動。如寫弟啟,則代表暫停一切計畫。 這種最原始的傳統間諜做派,其實是最安全的。明樓拿出打火機來,點燃了,就在明鏡面前直接焚毀了那封信。 「你都不拆嗎?」明鏡不動聲色地問。 「姐姐不是已經替我拆看過了嗎?」明樓不慍不火地答。 「你在我面前炫耀什麼?炫耀你手段高明?」 「不敢。」明樓帶了幾分含蓄地笑,「大姐叫我回來,一定不是單純為了這封空白信件。您有什麼事,不妨開門見山。」 明鏡冷冷地一笑,說:「明長官不愧是明長官,洞若觀火,明察秋毫。既然這樣,我就直言無礙了。我想借你的東風,搭上一班順風車。」 好戲終於開場了。明樓想。 只不過,這一次唱的不是「借東風」,而是「草船借箭」。 明樓伸手替明鏡斟茶,說:「此次參加『和平大會』的專員們,的確要乘坐一趟專列從上海至南京。不過,這趟專列的安全保衛工作,已經升至絕密等級。除了參會人員、日本憲兵,以及特工組成的安保人員,不要說是一個人,就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你這算是警告?」 「不,忠告!網已經撒開了,所有局面和情勢都不是我一個人能夠控制的。這是一個極端危險的旅程,一輛開往『死亡』的末班車。這班順風車,您無論如何也搭不上。這是我給您的最終答案。除此之外,我不得不佩服大姐您的情報來源,的確可靠,而且有效率。」 「我只需要兩張車票而已,其餘的,不用你操心。」 「兩張車票,足以把我和你送上斷頭臺!」明樓聲音不重,但是話說得很重。 「你是怕我暴露了,你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對,不是怕您暴露,是鐵定暴露!」明樓說,「我自己撒下的網,布下的局,我最清楚,它的軟肋在哪裡,它的厲害在哪裡。從車票上做文章,鐵定死得很難看。」 「看起來,我們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或者說,我們要換一個方式談。」明鏡站起來。 「姐姐!」明樓拉住她,「我們必須得談!」 「談什麼?」 「我有求於您!請您坐下。」明樓說。 仿佛一場對立營壘間的折中,明樓言辭懇切,不似惺惺作態。明鏡忍了氣,倒想聽他說什麼,於是重新坐下。 「大姐,您只是一個懷著自由、民主、平等,甚至不惜以暴力革命的手段,以期實現你學生時代的共產主義理想的人,不,不是理想,是夢想。大姐您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夢想革命家,或者說是冒險家,對,冒險家更為形象。」 明鏡不說話,通常她不說話了,明樓就不敢吭聲了。可是,這一次明樓像是有備而來,他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他說:「炸毀一輛滿載侵略者及漢奸的專列,需要的是精明的安排、智慧的指揮,而絕對不是冒險。」 明鏡的神態略有好轉。 「大姐,首先,」明樓強調了一下,「首先,我們是一家人!往大了說,我們都是中國人,往親近地說,我們是相依為命的親姐弟。其次,我們是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國共是同盟。現在是兩黨合作時期,我需要姐姐關鍵時刻助我一臂之力。『櫻花號』專列非炸不可,這個『死亡』任務,您就交給我來部署、安排吧。」 明鏡的面貌忽然變得安詳和平靜。 「你一直就很痛恨暴力革命。」她說。 「對。暴力是產生邪惡的根源。」明樓答。 「你一直認為每一個巴黎公社的成員都有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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