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諜戰上海灘 | 上頁 下頁
一三


  辦這個沙龍的主人是汪偽新政府剛剛委任的財政司副司長汪芙蕖,汪曼春的叔父,同時,也是明樓在法國經濟學院裡的導師。

  明樓和汪曼春陪坐在側。汪曼春感覺明樓對新政府的財經政策的關心程度已經超過了自己的叔父,她覺得這是一個十分不妙的情況。明樓意圖在最短的時間內進入新政府,他會另有目的嗎?

  在汪曼春眼裡,明樓具有典型的歐洲上流社會知識份子形象,是一個集哲學、經濟、政治、文化為一體,同時兼具東方文化傳統道德的人。

  汪曼春甚至認為明樓在自己的心目中就是一個完人,不帶一點瑕疵,沒有刻意矯情,從不攀高附翼,在新政府成立這個極為敏感的階段,在一個血火漫天的時期,他為什麼會欣然回國?

  「世道人心簡直糟透了。刺客橫行,到處都是恐怖主義,重慶政府已然墮落到戰國水準,行此野蠻、下作的血腥勾當。」汪芙蕖在評論上海灘上的幾起刺殺新政府官員的血案。

  「有一句,說一句,日本人的修養是極好的。日本人至少不會從我們的背後開槍吧。日本人講的是武士道精神,講公平決鬥。而蔣公則是誅滅異己,汪先生和周先生都是在蔣公的暗殺計畫下被逼上梁山的。」有人極力附和。

  有的人拼命點頭,臉扭曲得像裝滿了城府和高論。緊接著,又有人談起了經濟。

  「中國的經濟真的是沒有一點希望了。」

  「我覺得,我們應該替新政府儘快拿出一個詳盡的金融改革方案。」

  「問題很多。新政府要看政績,通常先看經濟。我們要向新政府提倡,經濟至上而不是政治至上。對吧,汪老?」有人在請教汪芙蕖。

  「我呢,人老了,膽子也就小了,步子也就慢了。」汪芙蕖說,「明樓,你說說看,現今的經濟題目應該怎麼做?」

  明樓放下酒杯,細長的眉目在金絲鏡片的籠罩下,漾著色澤柔和的光彩,汪曼春癡癡地望著他,明樓的優雅舉止,在她心裡,活像一幅動人的油畫。

  「經濟,歷來就是一個既難做又誘人的題目。」明樓說,「當前大家矚目的問題,就是新政府會不會推出一系列的金融新政策,來刺激經濟,復蘇低迷的股市。不過,經濟政策不是靠『堵』來建設新秩序的,始終要想辦法『疏通』。戰時經濟蕭條,不僅僅是國內獨有的,國外也是一樣。所以,我個人認為,新政府的金融改革,寧可保守,不宜冒進。」

  眾人點頭,有人說,高論;有人說,高明;有人說,切題。明樓悄悄對汪曼春說:「我實在受不了這裡的酸腐氣味了,原以為文人堆裡才會有臭氣熏天的酸味,想不到商人堆裡也開始發臭發腐了。」他說完後,借去一趟洗手間,走開了。

  汪曼春下意識地朝座上的一個貌似商人的胖子使了個眼色,胖子立刻離席而去。

  明樓站在洗漱台前洗手,他微曲著一膝,腰間皮帶扣銀光耀目,松松地掛著尤為系緊,他嘴裡哼著《藍色的多瑙河》,伸手把金絲眼鏡摘下來,對鏡子弄著頭髮。

  門開了,一個胖乎乎的男子出現在他身後,明樓知道,他是在座的一名客人,但是,他也知道,這個客人是跟汪曼春一起來「蹭」飯局的。

  「明先生,您好啊。」胖子很熱情。

  明樓應付地答理了一聲。

  「明先生,您還記得我吧?」

  「你是……」明樓覺得此人很奇怪。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是誰?」胖子故作玄虛地說,「您忘了,您在重慶……您在重慶的時候,可是個大人物啊。」

  明樓一下就清楚了,他真是懶得答理。

  胖子看他不說話,越發得意了,靠近他身邊,說:「明先生,我記得,您的視力一向是很好的,您故意戴這一副眼鏡,是為了偽裝自己吧。您再偽裝,也偽裝不了您的真實面目。您其實是一個軍人。我要沒猜錯,您就是戴老闆那裡派來做臥底的!」他拿起明樓的眼鏡。

  「擱下。」明樓發話了,「弄壞了,你賠不起。」

  胖子哈哈一笑,道:「您說,您這副眼鏡除了把您打扮成一個文化人,還能有什麼功能?看您稀罕得像一個寶貝。」

  明樓快捷地從眼鏡框上取下一枚鏡片,看了看。胖子趁勢也低頭來看。明樓一抬手,一個斜插,順勢就把那一枚薄如利刃的鏡片插進了胖子的喉管,動作迅捷有力,準確擊殺。

  「它還有一個功能,簡單,實用。」明樓對著胖子的臉說。

  胖乎乎的男子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側著身子倒下去,栽倒在明樓的皮鞋尖上,明樓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以免和屍體相觸。

  就在屍體倒下後不到二十秒,洗手間的門被撞開,兩名穿著正裝的男子沖了進來。

  「您沒事吧,先生?」他的司機阿誠說。

  明樓試著甩了一下手,朝地下一指,說:「我的鏡片。」

  阿誠趕緊從屍體的喉管上拔出鏡片,遞給明樓。明樓拿到水管下沖洗,自言自語地說:「好久不練,手生了。」

  他把鏡片沖洗乾淨,重新裝回眼鏡框,吩咐阿誠:「打掃一下,人家還要做生意。」

  「是,先生。」阿誠應聲。

  另一名男子替明樓打開洗手間的門,明樓整理完畢,走了出去。

  西餐桌上,開始煙霧繚繞了,偶有咳嗽聲、清痰聲在席間傳播,甚有蔓延的趨勢。明樓氣定神閑地回到座位上,對汪曼春報以微笑。

  「怎麼去了這麼久?碰見熟人了嗎?」汪曼春有意地旁敲側擊。

  明樓喝了一口酒,濃且勁的酒香在他的牙齒間散發出來。

  「我在洗手間碰到一條瘋狗,差點咬到我。」

  汪曼春心裡一緊,「而後呢?」

  「而後啊?」明台看了看她,說,「我給了他一個教訓,叫他以後別再叫了。」

  汪曼春頓時顯得心神不寧,終於,她想要有所行動,前去探視一下究竟。她的身子微微前傾,還沒有明顯的動作,明樓發話了。

  「坐著別動。」他聲音很輕,但是很有力度。

  汪曼春神色詫異地坐穩。

  「汪大小姐什麼時候想改行做清潔工了?」明樓低低地淺笑,並於這淺笑中生出一絲惋惜之意。

  笑裡藏刀。汪曼春忽然間不寒而慄,且自慚形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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