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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吳非見明哲明說,她也不再隱瞞,點頭爽快地道:「我有顧慮。即使你現在可以跟我保證你以後如何如何,但人的改變是潛移默化的,我們會變成怎樣,我們自己無法把握。如果我辭職顧家,每天鑽在家裡不出去,久而久之目光狹隘,行動能力降低,人變得面目模糊殊不可愛;而你獨立支撐家庭,苦累之餘可能會積累怨氣:一般是人,為什麼挑擔的是你?我還是喜歡接近平等的相處。你應該也不會喜歡一個不獨立的妻子吧?」

  「可是非非,你不能這麼悲觀,人家專職太太不也過得好好的?你也幫我想想,我那麼愛寶寶,那麼愛你,寶寶能跟我們生活在一起的日子沒幾年,以後她嫁人上學自己過生活,這幾年,我怎麼能不參與她的生活?而你,我們選擇一輩子相伴,你的生活,我中途怎麼能缺席?我以前不知,等你和寶寶離開上海回美國,我才知道,那感覺簡直跟割我肉一樣,那滋味就像那天接到我媽去世的消息。我很遲鈍,非得重大打擊才會明白過來,但明白了就會改,我不能再離開你們兩個。而且,我還不忍心你一個人帶寶寶吃那麼多苦,寶寶也得不到全面照料。再說,非非,夫妻長期分居會岀問題的。」

  吳非卻將臉轉了開去,她何嘗不知道明哲的誠心,但是心有那麼容易被掌握的嗎?很多時候都是心不由己。如果三選一那麼容易,那天下還有選擇這個詞嗎?怕只怕原本的雞肋,一旦捨棄,便成象牙了。她無法答應。

  明哲歎息道:「非非,你就不擔心我嗎?這麼把我扔在花花綠綠的上海,不擔心嗎?」家裡有吳非的父母,兩人不便談這些嚴肅問題,明哲只有趁車上單獨相處時與吳非細說。

  吳非心裡說不出的矛盾。她也不顧明哲正開著車了,流著眼淚拿拳頭砸明哲,怨明哲將矛盾拋給她讓她來選擇。

  明哲不大會勸哄,看見事態嚴重,忙將紙巾遞給吳非,一迭聲說「別哭,別急,慢慢考慮,不行先放一下」。吳非不搭理,反而哭得越發響亮,倒是像把半年多來的辛苦孤獨全倒出來似的。哭了會兒,人才舒服輕鬆了一點。她梗起脖子,咬牙切齒地道:「明哲,不瞞你說,我別的都可以放下,我最擔心你家生事兒。我們一家三口,錢少省著花,錢多也沒亂花,即使我辭職,過日子不會有問題。我就怕你爸故態復萌,節外生枝,你又是個對你爸耳根最軟,顧了你爸不顧我們娘兒倆的,你往後填不完的無底洞。你說,前陣子,我沒收入行嗎?我沒收入,不是餓死就是被你氣死。這往後多的是風波呢,你爸這人會生出事兒來,還有你弟也不是個省心的。我無法不擔心,我需要一份工作一份收入傍身,因為我怕舊事重演,你不知道你不理智起來有多可恨,可恨得讓人沒安全感。你想想,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其實是你的選擇,不是我的選擇。」

  明哲驚住,他沒想到上回買房給他爸的事對吳非的傷害這麼深。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做鴕鳥,他得回頭好好想想,他做錯什麼,做對什麼,對這個家庭,和對蘇家,他該如何擺正位置。他想了好久,才道:「非非,相信我,有些事我會改。團聚的事,我會更努力。」

  吳非擦乾眼淚,歎息道:「你也別太逼自己,你這人就是太會逼自己。說起來,你回家一禮拜了吧,好像還沒給你爸打過電話,等下回去吃飯後給你爸去個電話。」

  明哲拉過吳非的手,親了一下才放下,「你是最好的,非非,我很珍惜你。」

  吳非一聽,眼淚又流了下來,她的心軟了,這時候明哲如果再提出要她辭職一起去上海,她可能會答應。明哲又何嘗不是最好的呢,明哲好不容易回來,要不是礙于爸媽看著,她也恨不得天天依偎在明哲懷裡。好歹明哲後來專心開車,沒再提起。

  家中有爸媽在,回家有熱飯熱菜。吳非穿上新買的大衣給爸媽看,指著紅腫的眼睛說高興壞的,她爸媽就信了,還以為小夫妻久別重逢不知道說什麼體己話了。

  每天晚飯後人最多最熱鬧,也是寶寶最興奮的時候,她現在已經走得很好,外婆都追不上她。一屋子都是她的笑聲。明哲等吳非拎寶寶上樓睡覺去了,才給他爸打電話。

  沒想到爸在電話裡當頭就是一炮:「明哲啊,明成搬我這兒住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他昨晚好晚才回家,扔在衛生間給小蔡洗的衣服上還有血,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明成?他車子還在嗎?我也不知道他。他在家嗎?我跟他說。」

  「還在睡覺,還沒起來。車子還在,是一輛白色的。」

  明哲無語了好久,總覺得如果明成不是走投無路,不會蹭到家裡去住。車子倒是還在,但是明成住回家?他回美國這一周多點時間,明成究竟怎麼了?是不是他回美國前,明成已經有了問題,看來朱麗那個問地址的短信有蹊蹺。明成究竟是怎麼了?明哲急得團團轉,可鞭長莫及,恨不得叫爸去叫醒明成出來聽電話。

  沒想到電話那頭,他爸扔岀更重一炮,「明哲,我年紀大了,老年人生活寂寞,需要一個伴。你看小蔡挺好一個人吧,我也問她了,她也答應了……」蘇大強開始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說。

  明哲壓根兒還沒從明成的事裡面還魂,沒能理解父親隔著太平洋拋過來的媚眼,愣愣地問:「問什麼?答應什麼?」

  蘇大強用蚊子叫的聲音細細地道:「我需要個伴兒,小蔡答應我跟我結婚,以後照料我一輩子,不會她兒子結婚後就跑回家不顧我了。我們準備不等你回來了……」

  明哲驚得大叫:「爸,你說什麼?你跟蔡保姆結婚?你……媽才去世不到一年。」但明哲很快就想到爸與媽的關係並不好,「爸,你除了要小蔡照料,還有什麼原因?你要小蔡照顧你到老,這沒問題,我可以跟她商談工資,不一定非要結婚。你說說……你起碼等我回國再說。」

  蘇大強說不出別的理由,該說的他都與明哲說了,難道明哲覺得這些理由還不夠嗎?可為了蔡保姆不回家,他只有再說:「明哲,老年人需要照顧,可也需要親情,小蔡人不錯……」

  明哲沒耐心聽下去,急著道:「我明白了。但是爸,這事兒你不能做主,你年紀大了容易上當受騙,所有的事等我回國,我跟蔡保姆談了再說。你不能偷偷去把結婚證辦了。」

  「不行,他們的兒媳眼見著就要懷孕了,明哲,時間不等人。」蘇大強壓低聲音,又不能讓廚房裡的蔡根花聽見,又是急著要讓明哲知道他的心急。

  明哲腦袋裡嗡嗡嗡的,恨不得飛去中國立刻處理。他知道電話裡這麼說話沒法說服父親,只得叫道:「爸,叫明成,要明成聽電話,睡再熟也拖他起來。」

  「好。」蘇大強擱下電話去叫明成。這時吳非下來,見明哲在電話邊氣急敗壞的樣子,想過去聽聽。她媽一把拉住她,輕輕跟她說明哲爸爸看來是在電話裡說要跟保姆結婚。吳非翻了個白眼,不出所料,這個公公就是有本事層出不窮地折騰出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明哲沒想到,明成不肯起床不接電話。他又無法說服父親,氣得摔了電話。回頭見吳非一家都看著他,他雖無比尷尬,可只有吳非一家可以商量。大家商量結果,都覺得保姆這是逼婚,這事兒靠如今如此落魄的明成有點玄,可能還得找明玉。可是,明玉早擺明不肯接電話,明哲此時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打明玉的手機。手機通了,明玉接了,但他才叫一聲明玉,明玉就把電話掛了。

  吳非心想,明哲他爸結婚就結婚吧,她也無所謂,可是蔡根花逼那麼急,顯然是別有用心,她就得好好費思量了。這事兒,無論如何都得扼殺在繈褓。見明玉不接電話,她轉身去找出電話簿,翻出她曾經用過的明玉司機的手機,將電話打給明玉的司機。她知道這樣做很對不起明玉,是逼明玉回電,但有什麼辦法呢,這事兒也與明玉密切相關。以後蔡根花兒子兒媳如果有行動,明玉是最大目標。吳非也沒與司機多說,只說一時打不通蘇總的電話,請司機轉告,說蘇總的父親打算立即結婚。吳非覺得,明玉應該能從這個轉告裡知道事情嚴重性。

  司機見是蘇總家事,他曾經接送過的蘇總大嫂又是口氣裡十萬火急的樣子,心裡雖然嘀咕著想蘇總老爸該是多大年紀,兩腳早趕緊走向總經理室。

  明玉與石天冬雖然說得很晚,但第二天一早便去公司。因為她得候著小蒙去分廠找出昨晚胡說八道的幾個工人後鬧事。可她還沒等到小蒙找到那幾個工人,蘇家的事卻送上門來。她都無法在司機面前掩飾情緒,一把將手中資料夾摔桌上。司機一見就溜了,替她關上大門。明玉氣得眼睛發直。她早就與蘇明哲說明她與蘇家斷絕關係,她都已經不接電話了,蘇明哲還不清楚嗎?他們竟然找到司機傳話,他們還不如在她公司裝個高音喇叭廣而告之呢。他們想拿輿論逼她就範?用心也太歹毒。不就是他家父親要結婚嗎?愛結結,他們做兒子的管得著?怎麼跟喪考妣一樣。

  明玉覺得,這個蘇明哲甚至比蘇明成還煩,蘇明成也就明刀明槍地說不是兄妹就不是兄妹,即使在派出所被石天冬領出來,也照樣沒一點假惺惺的客氣。而蘇明哲則是披著一臉親情的幌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除了給她添堵,什麼事都沒做,好,現在再添一個吳非。她司機的電話不是吳非找出來的還是誰?

  明玉決定不理,心裡開始盤算,要不要找劉律師諮詢如何與蘇家脫離關係的事。有沒有必要先找父親去做一個DNA測試,看看究竟是不是父女關係?如果不是父女關係,可不可以就此合法中斷與蘇家的聯繫?可萬一做出來,她確實是父親的女兒,那麼噁心的出身是不是又得給自己添堵?明玉真是左右為難,家務事讓一向做事雷厲風行的她猶如裹足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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