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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小馮不管舅舅的嘮叨控訴,大聲把影響工作將導致公司多少損失以及罵人可能導致的精神損失賠償等的上限下限清清楚楚告訴舅舅。這個舅舅是個家養得遲鈍的,又見明玉是真的一點不講情面地叫來保安,還有說著天書一樣話兒的律師,他開始擔心,不敢大聲,也不敢再罵明玉,連道理都不敢講了,只一迭聲的「我是明玉舅舅,我是明玉親舅舅……」老老實實跟保安出去下樓。辦公室主任這才明白明玉文武一起上的原因,敢情這個舅舅是個沒用的。

  明玉早料想到這個沒用的舅舅會如何反應,出了辦公室就不太再關心身後的事,而是一個電話掛給朱麗,蘇明成欠收拾,她將蘇明成的面目暴露給朱麗。什麼蘇家人趙家人,一個個都是要錢在前出錢在後的,她讀大學沒錢的時候,趙家人蘇家人死哪兒去了?

  雖然,明玉聽出朱麗的聲音不是很柔美,但不管,蘇明成那麼做,朱麗在場沒阻止,朱麗也得擔當。「朱麗,剛剛我舅舅上我公司大吵大鬧,說是蘇明成給他位址給他電話,唆使他過來問我討要蘇明成欠舅舅的三萬塊錢。我問你,蘇明成這麼陷害我是什麼意思?他還是不是男人?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朱麗本來就被明成鬧得出走賓館住了一晚,擔驚受怕了一晚上,胸口一腔子的怨毒。聽到明玉這麼說,她當機立斷,「明玉,對不起,這事兒得請你另找途徑解決,我已經正式與蘇明成分居,沒法幫你,對不起。」一邊說,一邊乾咳,哭了一晚上的嗓子發幹發癢。

  明玉聽了倒是愣住了。蘇明成家又鬧翻天了?什麼時候開始的?什麼原因?她硬是沒法很快反應過來,稍候一會兒,才道:「對不起,我不應該打擾你,這事我自己會解決。」

  朱麗按說是可以客氣一句就掛掉電話的,可這會兒她既客氣不出來,又覺心中好像有千言萬語要與明玉這個不是很相干卻又是知道情由的人說,只是因一夜沒睡好心頭犯混,竟是捏著電話久久不語。明玉這時候有點後悔不該在他們夫妻鬧翻天時候找朱麗煽風點火,倒不是怕他們夫妻之間鬧得更僵,而是覺得這一來朱麗這個無辜的人被她影響太多,有點對不起朱麗。等了會兒見朱麗一直沒說話,她溫和地道:「別擔心你的業務,這與你是不是蘇家媳婦是兩碼事。你也別自責,你與蘇明成的事不是你的錯,怪只怪我媽太強勢,被她親近關照的人,比如蘇明成,我舅舅,都被關照得不明事理,心理上缺一根自強自立的筋。好了,你忙,不打擾你。對不起。」

  朱麗一直熬到現在,才聽到一句居然是來自過去對頭的明玉的寬慰話,一時百感交集,歎道:「你說,蘇明成的心理斷奶需要幾年?」

  「不好說。再見,我得開會了。」明玉在秘書室裡放下電話,冷眼看著舅舅蔫頭耷腦地被兩個保安押出去,心說,俗話說三代不離舅家門,蘇明成倒是與舅舅活脫脫一個模子裡印出來,朱麗與舅媽不一樣,朱麗自身條件太好人也太聰明,久而久之怎麼可能忍受得了蘇明成。今天她說出分居,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相信今天她的告狀又添了朱麗分居天平上的一塊砝碼。朱麗這樣的人配蘇明成,還真冤了。

  朱麗放下電話後,一直在想明玉的「不好說」背後是什麼。她若是什麼都沒說倒也罷了,可她偏偏在前面很中肯地分析了一下蘇明成和他舅舅性格的成因,她為什麼後面又說「不好說」了呢?如果蘇明成能比較快地心理斷奶,明玉有什麼可「不好說」的?那是不是只能說明,明玉不看好蘇明成能很快斷奶?明玉眼睛太毒,她以前即使生氣時候對明成性格的概括也沒有錯,她今天的這個「不好說」太意味深長。

  朱麗一晚上幾乎沒睡,整個人心浮氣躁,工作時候一直岀狀況,心中更恨,怒氣當然都燒向蘇明成。再想到蘇明成自己決策錯誤投資款打水漂,他舅舅討債上門時候他居然嫁禍於明玉,這行為太卑鄙。這個人,怎麼變得如此陌生?昨晚,他還像個有文化的人嗎?整一街頭無賴。朱麗很想知道,為什麼婆婆去世之後,整個世界好像顛倒過來,原本不講理的變得講理了,原本衣冠楚楚的原來都是禽獸。

  朱麗還在想不明白,外面接待小姐卻給她打電話,說一個自稱舅舅的人來找她。朱麗不知道舅舅找來乃是明玉告知的地址,以為也是與明玉那邊一樣,都是蘇明成唆使,胸口一腔子的怨毒噴湧而出,將心中對蘇明成最後的一點留戀沖刷乾淨。心說,這個小人,拿錢不能直接問她要嗎?有什麼必要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她當然不會見什麼舅舅,她學明玉。

  但是她沒法像明玉一樣調動保安,只有強忍怒火,對接待小姐道:「我家從來沒有舅舅啊。那人是不是有什麼破壞企圖啊,你千萬別放他進來。你就說這兒沒有一個叫朱麗的,謝謝你,非常麻煩你。」

  舅舅倒是相信接待小姐微笑的謊言,因為既然明玉不是好貨,想來她說的話也不能相信,他本來就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來事務所的,既然沒有朱麗這個人,正好說明他的推斷正確,也正好說明明玉這小娘皮的良心不好,大姐是她媽,果然看得準確。

  可是,他請了一天的假,卻什麼問題都沒解決,錢一塊都沒籌到,那怎麼行。他必須再找明成要債。

  他依稀記得明成在什麼進出口公司工作,就是記不起來明成具體在哪,現在似乎是個門面就是進出口公司。可再打明成電話,明成卻不接了。舅舅也火大了。姥姥,大姐一去世,她兒女們怎麼都翻臉不認人?別人不管,這明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說什麼都得把明成逮著了,看他怎麼給這小子做規矩。

  舅舅索性進超市買了一包餅乾,一瓶礦泉水,到明成家樓下守株待兔。明成中午不回,晚上總得回家的吧。

  朱麗這兒知道蘇明成舅舅被騙走後,長舒一口氣,感覺像走了瘟神一樣。她無法想像,如果那個舅舅沒被騙走,也是大鬧一場,她今天已經繃緊到極點的神經會不會崩潰。蘇明成太無恥。

  朱麗想,她已經夠仁至義盡,蘇明成坐牢,她沒怪罪,她只有一直鼓勵他走出陰影。可是,蘇明成拿她當東郭先生,回頭就是一口,瞞著她搞投資。他投資失敗,她又說過什麼?她夠大方了,可是,蘇明成卻慫恿他舅舅上單位裡來找她鬧事。這個人,在家跟妹妹打架,在公司跟領導翻臉,他一直說他有理,可是,他要真是好好的,怎麼會哪兒都混不下去?他要是好好的,人家為什麼都來針對他?何況,別的不說,起碼朱麗越來越看出明玉不是個不講理的。

  再想到蘇明成上班時間賴家裡被她撞見時候那閃爍不定的眼光,還有每天屢教不改的渾身酒氣,蘇明成那張胖胖的臉在朱麗眼裡已成臃腫的豬頭。

  現在已經將近早上十點。至此,蘇明成對於昨晚的事還沒有一個明確說明。如果說她清早還對一個電話有所期待,那麼現在,朱麗認為已經不需要了。蘇明成慫恿他舅舅到她這兒鬧,還不夠說明問題?

  這個人,已經變得面目全非,而且,也不再值得期待。

  朽木不可雕也,她沒蘇明成媽的能耐。

  中午請假回家,在被爸媽幾乎拿著放大鏡驗明正身,確定沒有挨打之後,一家三口才坐飯桌上邊說邊吃。

  朱麗詳細說了昨晚與今早的事,朱爸朱媽此起彼伏地罵明成,兩老都恨不得立刻沖出去找明成算帳。說完這些,朱麗冷靜地道:「爸,媽,我準備跟蘇明成離婚。我想清楚了,這人人格不健全,才會導致永遠不知悔改,也不思進取。除非他媽復活,否則我對他沒信心。」

  離婚?夫妻倆面面相覷,都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離婚,對於尋常人家來說,那真是天大的事。

  兩老悶了好久,朱爸爸才小心地道:「要不,我先找明成談談。」

  朱媽媽立即氣憤地道:「談什麼,不許他打麗麗嗎?我們早就說過,他聽了嗎?而且這種話需要別人教他嗎?他已經三十出頭。他萬一現在態度一百個好答應以後不打,轉身等麗麗落單了又岀拳呢?我們麗麗哪裡受得了他的拳頭。你沒見他以前打他妹妹,打仇人似的,打得人住院,我們麗麗怎麼吃得消。誰知道他有沒有喝醉啊,他打他妹妹時候可沒喝醉。」

  「他昨晚沒大醉,說話有條理得很。爸,我忍耐到頭了,我現在提也不要提起這個人。爸,你就跟他說離婚,沒別的。」朱麗鼻孔呼呼噴火。

  但朱媽媽這回卻也小心地道:「麗麗,你在家住幾天。離婚這事,等你氣頭過了我們再提?」

  「媽,我理智得很,你們放心。我忍無可忍了,他如果光是沒出息倒也罷了,只要人好就行。他現在是良心很懷,他是在腦袋清楚的情況下使詭計害我害他妹妹,這樣的人怎麼還能原諒,他已經沒人格了。我氣頭過後腦子稍微清楚一點,我要做的是清楚分賬。」說著放下飯碗,淚汪汪起身道,「跟你們說了我不想再聽見這人,你們還護著他。不吃了,沒胃口。」

  朱爸朱媽立刻噤聲,不敢再提。兩人又哄又勸的,看著寶貝女兒總算吃下大半碗飯才放心。飯後,朱麗累得睡覺去了,朱爸朱媽窩自己房間裡輕聲說話,又擔憂女兒的遭遇,又擔憂萬一離婚對已經三十的女兒不好,還懷疑女兒只是怒極衝動。他們也是真恨明成這小子,可想到離婚……他們總是難以接受。

  朱爸爸午覺也不睡了,偷偷下樓找僻靜角落給明成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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