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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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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倒是很順利打通,可是柳青也喝酒了,在電話那頭搞不清,一會兒瑪麗一會兒莎麗的,明玉起碼在他嘴裡聽清楚三個女孩的名字。明玉今晚本來就暴,聞此不肯再說,對著手機憋了會兒氣,又聽柳青大著舌頭胡說幾句,掛了電話。 她不得不沖下樓去,找來扔車子上的那大半瓶白酒,一個人坐廚房,擂著桌子就著巧克力,將剩下大半瓶酒全喝了下去,然後,往地下一倒,人事不省。 明成從來就知道,明玉自己找上門來,肯定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他有踩到一坨屎的準備,看到是落後的傳真而不是電郵,他還嘲笑了一下。但是,看完的瞬間,他被點燃了。他晚餐喝下去的兩瓶啤酒在燃燒,他全身血液在燃燒,他兩隻眼睛也在燃燒。 捏造!絕對是最惡毒的捏造!這個毒水母一般的人,她時時刻刻窺伺著合適時機,拋出致命的毒液。 他旋風般地沖出門去,攔下一輛計程車,司機問他去哪裡,他卻是愣了一下,才說出父親住址。 蘇大強已經睡下,蔡根花也已經睡下,但聽得震天動地的敲門聲,蔡根花還是膽戰心驚地起床,而蘇大強說什麼都不敢起床。他在被明玉逼問後就一直在擔心,明玉會不會告訴明哲和明成,明哲和明成會不會找上他。尤其是明成,明成對他從來沒好氣。敲門,不,打門的會不會是明成?蘇大強赤腳下床,悄悄合上臥室門的插銷,迅速鑽進毛毯裡捂住耳朵。 蔡根花從貓眼裡看到眼珠突出的明成,她雖然見過明成一次,但早已忘記,再說見明成這麼凶,哪裡敢開門。她又是膽子最小的,都不敢問門外人是誰,怕門外人跟她吵架。忙跑進來敲蘇大強臥室的門。可是,怎麼敲,裡面的蘇大強也不吱聲。蔡根花沒主意了,想了半天,在轟天般的敲門聲中,也哧溜鑽進自己的臥室,關門睡覺。 明成不見有人開門,更是頭頂怒火騰騰躥起,對著防盜門拳打腳踢,仿佛這樣才能出氣。 可是,同一樓道的人睡覺被吵醒,有人悄悄鑽出來一瞧,見是一個高大男青年行兇,一個電話撥到110。員警很守信地五分鐘後到達現場,把明成逮個正著。 明成看到員警,立刻條件反射似的變乖了,什麼怒火都瞬間消失,有問必答。他吃員警的苦頭是吃怕了。 員警一問是家庭糾紛,便少了處理的欲望。員警敲門想稍微調解一下,可是裡面兩個膽小的一聽是員警,就更不敢開門,個個鑽在毛毯裡面做鴕鳥。員警就教訓一樣地勸導明成有事明天再好好說,一家人不要鬧成這樣子。然後記錄明成的身份證,盯著明成先走,明成窩著一肚子氣,卻不得不先走了。 明成這一趟潑風似的來回,真相沒問到,卻是火上澆油。回到家裡,照著自家的防盜門就是一腳。打開門,卻見朱麗站在裡面一臉驚恐。兩個人面對面對視三秒,明成依然怒氣衝衝,但是有話說不出,明玉給他傳真上的那些內容怎麼跟朱麗說?朱麗一看明成滿臉通紅,又是一身酒氣,忍了一個來月明成的酒氣總是沒時間沒精力吵架、早餐桌上和風細雨相勸沒用、已經厭煩到極點的朱麗今天被明成的臨門一腳踢爆,再加自己一天上班下來又累又煩,終於火大。 「蘇明成你又喝酒,跟你說了幾次不要喝酒你怎麼屢教不改。你踢什麼門,門礙著你啦?成天喝酒,你到底喝岀些什麼來?」 「應酬,應酬你知不知道?廢話那麼多。」明成雖然自知理虧,可胸口窩著熊熊烈火,哪裡刹得住車,橫眉豎目就回了過去。 「你起勁個啥,你倒是踢啊,再踢啊。爭氣爭到家裡,越來越好樣了。」 朱麗自己沒意識到,這話聽在明成耳朵裡不亞於霹靂,戳到他最敏感最痛的傷處。他想都沒想,旋身就沖著門好一頓拳打腳踢,嘴裡咬牙切齒地念念有詞,「我踢,我踢給你看,你要我踢,我踢……」 朱麗看著明成瘋狂地拿兩隻肉拳頭捶鐵門,嚇住了。兩隻拳頭握緊蒙在嘴前,不敢吱聲。她不由得想起明玉的遭遇。等明成眼神瘋狂捏著拳頭轉身,她嚇得連連後退,尖叫道:「蘇明成,你不許亂來。你別沖我發酒瘋,你離我遠點。」邊叫邊退,鑽進主臥砰地關上門死死頂住。 明成酒勁加氣勁,那麼多日子從明玉那兒從周經理那兒從明哲那兒從父親那兒從客戶那兒還有從母親去世那兒積累起來的怨氣關也關不住,跟著朱麗沖到客廳,對著主臥怒吼:「我沒喝酒,我沒發酒瘋,我們說明白,不許暗箭傷人。我惹你們什麼了?你們有種沖我下手,關媽什麼屁事,你們連死人都不放過,你們這幫惡狼,毒蛇,你們這些小人……」 朱麗在裡面瑟瑟發抖,連燈都不敢開,越想越不對,又鑽進主衛嚴嚴關上了門。一身酒氣,又不知所云,這還不是發酒瘋?忽然,聽到臥室門也是砰的一聲,她嚇得一聲驚叫,明成會不會沖進來?發酒瘋的他會不會將拳頭砸到她身上?想到探望明玉時候看到的明玉被打腫半邊的臉,朱麗不寒而慄。她第一反應就是給爸媽打電話,可是,這麼晚了。她握著衛生間的電話,聽著外門再一聲「砰」,她不敢猶豫了,雙手顫抖著撥了110。然後,一邊念菩薩保佑,一邊念員警快來。 明成團團轉著,在客廳裡越罵越痛快,他誰都罵,他不怕,越罵越興奮。「你這毒蛇,媽早就知道你,現在媽死了,你伺機反撲了?告訴你,還有我,以後見一次揍一次。我不怕坐牢,打死你我賠命。不就是十萬塊嗎?以後再惹我,我揍死你,你給我當心著,別當我是病貓。媽死了也輪不到你坐大,你只配做老鼠,被人踩著才能活。明天我還會找你,你等著,別以為報警我就會放過你……」 夜深人靜,朱麗聽著這些沒有頭緒,一會兒好像是罵明玉,一會兒好像是罵周經理,最後是罵她?他知道她報警了?他會不會趁員警沒來的空當沖進來?朱麗雙臂緊緊抱住自己,牙關咬得嘎嘎響。天哪,這個瘋子,她是老鼠?她什麼時候坐大了?她在他們蘇家母子心裡就這麼不堪,得被踩著過活?朱麗嚇得渾身發抖,氣得也是渾身發抖。 明成隻在外面酣暢淋漓地罵著,轉身遇到障礙,就一腳踢開,他只覺得胸口有一團氣在膨脹,那是從媽去世那天積累起來的怒氣,這團氣脹得他難受。他邊走邊罵,氣脹得難受了,就一拳打門上,都不知道手會痛。 聽到有人拍門,他就像找到目標似的,三步並作一步沖到門口,呼啦拉開門,居然又是員警,他衝口一聲吼「幹什麼」,可忽然意識到不對,不再說話,兩眼陰沉沉盯著門外員警。 員警一看,就歸類到家庭暴力。一個年紀稍大的員警進門喝道:「有話好好說,坐下。身份證拿出來。」 裡面豎著耳朵聽著的朱麗一聽員警說話聲,頓時整個人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明成不敢胡來,乖乖掏出身份證。員警記錄了,又用對講機與不知哪兒聯絡。幾句下來,放下對講機,驚訝地道:「你不是剛在××社區找你爸鬧過事嗎?怎麼回家又鬧?」 朱麗在裡面聽見,大驚,他打上他父親家?這人喪心病狂了。幸好自己報警,否則不知會遭什麼罪。 外面,明成理直氣壯地道:「我爸不是東西,造謠侮蔑我媽。」 「喝酒了還是老老實實回家待著睡覺,什麼都別說。報警的人呢?」 朱麗用盡吃奶的力氣打開兩道門,只敢探出一個腦袋。員警看見道:「沒事了……」 朱麗喃喃地道:「他……他……他發酒瘋。」 員警看著一個漂亮女孩嚇得花容失色,十分同情,有商有量地道:「他現在不敢動,你看怎麼處理?」 朱麗這才眼淚嘩地流出來,剛才眼淚都給嚇住了。「員警同志,請你們等我一下,我收拾好東西跟你們出去。我不敢待家裡。」朱麗的一句話,整說了好半天。 任誰看到朱麗這樣子都會憐香惜玉,員警很和藹地道:「這麼晚,你一個女的去哪裡?」 朱麗愣住,逃難去爸媽家嗎?可是這麼晚了,嚇到爸媽總不好。員警見她猶豫,以為她沒地方去,便道:「你先生還醉著,而且今天已經兩處惹事,我們把他帶走,等他酒醒再讓他回來。你好好在家待著,不要害怕。」 朱麗不知道說什麼好,雖然又氣又怕,可下意識地排斥明成跟員警走。她愣了好久,才道:「還是我走,我找賓館住。」 員警有點同情地看著朱麗,由衷地道:「夫妻再怎麼吵架還是一家人,回頭等他酒醒了兩人好好說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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