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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結婚的人我只遠觀。不過你那二哥不怎麼的。哪天他們離婚了你通知我一聲。」

  明玉「哈」了一聲,不知道說什麼好。兩個人說說話,心情終於平復下來,各自開車回家。

  這一路,明玉也不知怎麼開下來的。幸好夜深人靜,路上車輛稀少。否則,明玉懷疑不是她追別人的尾,就是別人追她的尾。終於開到自家車庫門前,整個人就像完成一件大任務後的虛脫,坐在位置上看著車庫門發愣。她想,還是把車停在車庫門口吧,反正擋的也是自己的門,沒人投訴。她想開門出來時候,手機又震動,拿出來看,是柳青。明玉大致清楚柳青這個電話來說什麼,所以接通就道:「柳青,我到家了,你呢?」

  「在一個T形路口左轉時候差點攔腰撞一輛卡車,我自己眼睜睜看著撞過去,可是刹車就是踩不住。還好卡車司機反應快,沖上綠化帶避開。我被卡車司機臭駡一頓,給他一條香煙他才沒報警。你沒事就好。」

  柳青說得懶洋洋的,明玉卻聽得驚心動魄,身上的疲軟全忘記了,好半天才爆出一句,「我揍死老蒙。」

  柳青聽了寬心地笑,「反正我仁至義盡,站好最後一班崗,以後再也不會太相信老闆,我們還是太年輕。老蒙失去我,絕對是他的損失。我等下喝點酒才能睡覺,你也不妨喝點,否則會睡不著。」

  明玉想了下,道:「我家中似乎沒有存糧。你好好休息,既然老蒙沒事,三天期限也鬧不到多亂,我們明天不用天亮就去公司守著。我累了,我也需要歇息。」

  說完電話,明玉滿腹心事地打開車門出來,沒想到柳青十一樓爬下來時候沒出事,事後卻差點出了車禍,他今晚還怎麼睡得著,喝酒不如直接吃安眠藥有效。但喝酒,起碼能讓人放鬆吧。而且,柳青會獨自喝酒嗎?這一點,明玉可不會擔心他。

  才關上車門,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響。明玉警覺地抱緊拎包,才一轉身,便覺勁風襲面,她下意識地一低頭,來人一掌掃在她太陽穴上。她本來就累得雙腿無力支撐身體,順著大力被掃岀好幾步,後腦勺狠狠撞在車庫門上,撞岀轟然巨響。但她無力站住,眼睜睜看著背光繼續前行的明成雙拳交握,而她只會軟軟地順著車庫門滑倒地上,帶出一串哐啷聲。明成找她報復來了,她現在什麼都沒有,連隨身帶著的力氣都沒有,她甚至無力逃跑,只有消極挨打。但是,明玉不會閉目等待,她冷冷看著明成,心中滿是蔑視。

  明成攜滿腔怒火而來,邀天之幸,他今天才知道明玉的車庫,雖然依然不知道她家朝著哪個方向。但他相信明玉一定會開車回來,車庫是必經之地,所以他等。等待的時候,他將種種過往過節一一回想,想到明玉的伶牙俐齒,想到她的種種挑釁,明成心中的怒火發酵再發酵。原先還想著與明玉大吵一架,但真正見了明玉出來,什麼都不想了,上去就是一巴掌。只覺得一掌打出,渾身無限痛快,岀盡心中被媽阻止著壓抑了近十年的鳥氣。

  他想施展身手繼續大戰,卻沒想到明玉全不是對手,無恥地賴在地上不起來,只有兩隻可惡的眼睛依然噴著毒蛇般的幽冷火焰。他一時有點沒處下手的感覺,用力踢了明玉一腳,吼叫道:「起來,有種站起來。你今天討饒了?我給你一個教訓,嘴皮子厚道一點,別以為人人都可以被你欺負。我問你,你對朱麗怎麼了?你跟大嫂說我什麼壞話了?我要你道歉,向朱麗道歉,向我道歉。」

  明玉冷冷地道:「我看不起你。」

  明成越發狂怒,但對著已經躺在地上的對手他不太下得了手,只好又照明玉踢了幾腳。「你忌妒我,你這條毒蛇,媽不喜歡你,你就把毒氣全發洩到我和朱麗頭上,你以為我不知道?不是媽一直攔著我,你能倡狂到今天?媽對你多好,含辛茹苦養大你,你就這麼報答她?你除了害人你還會幹什麼?你這條毒蛇,你去向朱麗道歉。」

  「豬。」明玉不屑向明成辯解,奇怪這個人是怎麼滋潤地活到那麼大還活得那麼順暢的。但她凝聚起力氣也無法起身,只有委屈地繼續坐在地上,可已經沒興趣看明成表演,冷冷扭開了臉。她只恨自己是女人,即使掙扎起來,也不是明成這種孬種的對手。再強的女人,面對不講理男人的時候,依然逃不脫小女人的命運。她心裡說不出是悲哀還是對自己失望。而對明成,她都沒力氣理他。

  明成只有再給明玉一腳。這一腳是踩下去的。但快接近明玉小肚的時候,明成忽然停頓,暴怒中的他還是知道這麼踩下去會岀人命,猶豫了一下,改踩為踢,力氣也小了許多。但是,一腳,還是一腳,而且還是男人的腳。看著癩皮狗一樣躺在地上的明玉,明成心中很有長嘯的感覺,這個張狂的女人,終於也有無力招架的一天。他覺得解氣,他想好好看清楚這個女人臉上的表情,他蹲下身,一把揪過明玉的頭髮,但看了半天,昏暗的路燈光下,只看到明玉臉上的冷笑與無視。

  明成隻覺得腦袋又開始嗡嗡地漲了起來,他不知道明玉在想什麼,騰出空著的左手又是一個耳光。這個耳光,明玉避無可避,結結實實地挨下。明玉繼續冷笑,面對著明成冷笑,雖然頭暈暈地想發昏。明成看得出明玉承受不住,不由也跟著冷笑,盯著明玉冷笑。終於他想出一件事,冷笑道:「把車庫鑰匙給我,我明天還要把你那麼討厭的爸媽的傢俱搬過來,這是你自己答應的,你這毒蛇。你是爸媽生出來的,你再討厭他們也改不了你身上流的血,你有義務孝敬爸。所以你只有把鑰匙拿出來,你今天再恨我都得把鑰匙拿出來。」

  明玉氣得眼冒金星,可除了一張嘴,她現在什麼都沒有。而明成看著明玉終於冒火的眼睛,得意地大聲笑了,非常非常暢快,那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在明玉面前占了上風。至於鑰匙,他倒不是最在乎,他只知道,自己今天憋了一肚子的氣終於有了宣洩的地方。他忍不住又給了明玉一個耳光,才將明玉扔回地上。又從明玉包裡掏出一串鑰匙,湊著車庫門找到合適的鑰匙,才大笑著說聲「噁心死你」,施施然離開。

  看著明成離開,走遠,明玉眼睛裡的淚水才緩緩滑落。她什麼都沒做,只呆呆靠著被明成略微打開的車庫門坐在地上,沒力氣起來,也暫時不想起來。撞了車庫門的後腦勺有點痛,挨了耳光的臉是熱辣辣的痛,被明成踢了的腰背是隱隱的沉。她真恨,為什麼要生在蘇家,為什麼要生為女人,而她為什麼擺脫不了蘇家。她這時非常理解哪吒,她也恨不得剔肉剔骨把這身血肉還給父母,從此與蘇家一刀兩斷。但是,這不是神話,這是生活。

  過了好久,才有兩個保安搭伴巡視過來,看見躺在地上的明玉,大吃一驚,兩束雪亮手電筒光一起射向明玉。明玉只得有氣無力道:「我貧血,你們扶我一把,送我回家。」

  保安見沒大事,放心,一個人乾脆背上明玉,送她回家。明玉不由自主,自己又動不了,進門少不得鬧出不小動靜,吳非被驚醒出來看,見此大驚。打發走保安,吳非揉揉惺忪的睡眼過來仔細看,但明玉早將臉側了過去,埋首躺在沙發上。「大嫂,別擔心,可能是貧血。你方便的話,給我倒杯糖水。」

  吳非忙進去廚房泡糖水,心說怪不得明玉廚房裡別的沒有,紅糖倒有好幾瓶,看來她是常喝的。不由心疼,一個女孩子,事業做得那麼好,哪是容易的。那是拿性命換來的。她泡好紅糖水,過去客廳,從明玉微顫的肩膀,看得出她在啜泣。她拍拍明玉的肩膀,輕道:「我扶你起來喝,水溫剛好。」

  明玉不知道自己被明成扇了的臉是什麼效果,不願意被旁人看到自己的狼狽,只得輕聲道:「大嫂睡去吧,你明天還得辛苦。」

  吳非隱隱感覺有絲異常,她看到明玉背後白襯衫上印的那分明是幾個腳印。腳印寬大,應該是男人的腳印。吳非火起,將茶杯往茶几一放,道:「明玉,我帶你去醫院。別拒絕我,我看到你背後腳印了。都是女人,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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