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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明玉斜睨了柳青一眼,一聲譏笑。柳青也跟著訕笑,心中笑自己怎麼如此愚鈍,辦法不是明擺著嗎?所以被明玉取笑了,活該,果然是色迷心竅。卻看老毛,整個人嚴肅得跟不動明王似的,又冷靜得跟千載玄冰似的,一雙眼睛透過眼鏡,冷冷地看向對面的正誠事務所全體。柳青立刻明白了,這傢伙肯定還有話說,他怎能放棄如此大好時機。雖然柳青不知道老毛會說什麼,但他心中更加替朱麗悲哀。如果老毛再捅上一刀的話,即使對方老闆明知朱麗是替罪羊,也註定必將遷怒于朱麗。

  對方大老闆一直在喃喃說「對不起對不起」,但是沒人理他,大家繼續鼓噪。直到孫副總又一次大聲發話,大家才又安靜下來。於是正誠大老闆再次道歉:「對不起……」

  可是,他才說出這三個字,老毛已經冷冷地道:「事務所方面不必道歉了,我來談幾點我的看法。一,作為一家應該嚴謹細緻的會計師事務所,在審計人員安排上出現如此大的漏洞,說明什麼?不言而喻。我作為一個多年從事財務工作的人,拒絕由這樣一家管理不嚴密的事務所來審計我們的賬務,我有理由現在開始就對貴事務所的審計結果表示懷疑;二,鑒於本公司人員眾多,機構龐雜,在本市範圍內尋找的審計事務所非常難以避免與本公司員工存在瓜葛,所以我建議,我們走出本市,尋找可以合作的事務所;三,審計工作是一件細緻縝密的工作,審計工作開始之前,我要求事務所必須做好完整精到的準備工作,不可再如今日一般倉促上馬。這三點不具備,我不會交出帳本。我的所作所為,必須對得起一個財務人員應該具備的操守,這是為蒙總負責,也是為大家負責。我的話就這些,散會吧。」

  說完,老毛不管在場所有人,收拾桌上紙筆,先行離開。明玉柳青等也跟著離開,會場上眾人一時驚詫莫名。孫副總回過神來,對著話筒大喝一聲:「站住,還沒散會。」

  老毛回頭,凜然大聲道:「你們想爭權奪利,儘管爭,別硬扯上蒙老太太,老人家已經累得頭都抬不起來了,萬一有個好歹,你們當心蒙總醒來找你們算帳。我們幾個,我們還得替蒙總看住公司。沒人看住公司,公司倒了你們還爭什麼爭?對不起,我們沒時間沒精力奉陪。」

  這話,讓在場有幾位人動容,但沒能讓所有人動容,有人爭紅了眼,什麼良心道義都已經打包封凍起來,暫時不予使用。但當時,即有幾位高層跟了出來,其中,有一分廠廠長與研發中心主任。事實上,老毛隱約成為這幾個人的實際核心,雖然擔著虛名的還是明玉。

  柳青見老毛將他準備向正誠事務所老闆說的話從另一側面說了出來,正誠老闆應該明白,他們失利,與他們的小過小錯無關,而是審計這件事,本身遭到大家一致抵制,找錯只是藉口,關鍵是其中大有背景原因。

  原本六人小組卻因此成了八人。得知財務總監答應請明玉吃烤肉,大家都起哄,老毛不得不忍痛割肉,請那麼多人一起去吃幾乎得幾百元一個人,主要旨在吃環境的烤肉。

  被審計物件相繼離席,整個會場氣氛陷入尷尬,所有人指責的目光全數向正誠事務所全體人員集中,更有人向聯繫事務所的孫副總發難,責問他何以如此草草把關。孫副總又氣又急,都沒與其他大佬通氣,悍然起身宣佈會議結束,甩袖離席。走到正誠大老闆身邊時候,他憤然怒問:「怎麼搞的?」

  正誠老闆也是一臉晦氣,心說原來是你們內部自己都還沒搞定,害我們事務所被人當了出氣筒。見孫副總指責,他也沒好氣,但又不便對客戶拉下臉,回了一句:「我究竟該聽哪一方的?」

  孫副總不答,速速離去。正誠老闆也帶人非常無趣地離開,大家心裡都覺得,這整個兒是個鬧劇。

  朱麗出了會議室就哭開了,本想承擔起責任,到外面打車先回家,避開大老闆的氣頭,明天再到事務所遞交辭呈,由大老闆發落。但快步走出大門看去,外面車來車往,就是沒有城市常見的計程車。這個地方太偏僻,有無證經營的黑車,但沒證照齊全的計程車。

  朱麗沒膽坐那黑車,直接打電話給明成:「明成,你快來接我,我在明玉他們集團公司的總部。」

  「朱麗,你在哭?怎麼回事?」明成非常警覺地問,「是不是明玉欺負你?」

  朱麗怨氣沖天:「你來接我,多問個什麼?」

  明成非常為難,但不得不告訴朱麗:「朱麗,車子被朋友拿去了,有買家要看車子,試駕一下。要不你等著,我打車過來接你。」

  買家?朱麗一聽,連詢問的力氣都沒了,呆了一下,便關掉手機,切斷電源。什麼人,要緊時候指望不上,還得替他操心。賣車這麼要緊的事,明成怎麼都沒事先來電話商量一下?但朱麗根本沒法集中精力為明成賣車不與她商量而生氣,她心裡充滿恐懼,非常擔心裡面的會議。她很希望她果斷迅速的退場能挽回事務所的信譽,讓事務所不致失去這單大宗審計。她希望會議慢慢開,大家有充足時間討論,有討論就說明大家都有誠意,只要有誠意便一切好說,只要能把審計拿下來,大老闆就不會太生氣。否則,她怎麼可能受得了大老闆的雷霆震怒?朱麗只望能躲過今晚。

  但是事務所兩輛車子,只有一輛有司機,就是大老闆的一輛。朱麗在外面彷徨,就是不敢上那輛黑色本田雅閣。

  可朱麗心中臨時抱佛腳,還沒念上幾聲阿彌陀佛,便見一幫人從集團大樓裡面出來。來人中包括明玉,他們交頭接耳,不知說些什麼。朱麗連忙退入車子,她不想被明玉看見,更不想看見明玉,這人太狠了,她懷疑明玉進入會場時候已經盯上她,所以嘴角掛著很是猙獰的笑。大家起碼是熟人,不能會前提醒她嗎?為什麼非要拿她開刀?是借機報復嗎?那可真是找到好機會了,起碼,明玉今天打中的正是她朱麗的七寸。

  朱麗坐在車裡雙眼噴火地怒視明玉在她附近取車,看著明玉一臉輕鬆地與旁人閒談後鑽進車子,臉上沒有一絲害人之後的沉重或者負疚。據說有種職業劊子手殺人不眨眼,殺了人後依然能拿握刀子的手抓饅頭吃,那種人,是絕對的鐵石心腸。

  但朱麗的憤怒都沒持續幾秒鐘,便被身邊司機的自言自語打斷,「出來的這幾個人都像是有地位的,個個都有不錯的車子。是不是裡面會議結束了?這麼快?我得先打開空調。」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朱麗頓時只覺天旋地轉,呼吸停頓,心中最擔心的一件事看來已不可避免地發生。明玉他們這幫人出來,會議還能開得下去嗎?她這時真想沖出車子,拉下臉皮求明玉帶她回城,以免碰到丟掉大宗業務後兇神惡煞般的大老闆。但是,她挪不開腳,她絕望地發覺,她的腿不聽腦袋指揮。

  而大老闆,終於無可避免地出現了,老遠就看見他甩著手,大步流星,身姿如被鬥牛士挑逗得怒不可遏的公牛。司機一看不對,早跳下車拉開車門迎候,而朱麗連下車的力氣都沒有,她嚇軟了。

  大老闆坐進車裡的時候,看到的是兩隻眼淚汪汪猶如小鹿斑比的眼睛恐懼地看著他,一隻指甲修飾整齊的精緻小手緊緊捂住嘴唇,不讓啜泣聲音逸岀。大老闆本來想罵,見此只覺勝之不武,當下眼睛一閉,嘴裡悶聲悶氣吐出兩個字,「回家。」

  一路鴉雀無聲,直到大老闆一聲不吭在家門口下車,大家才不約而同松了口氣。後面小魏安慰朱麗,「小朱,你今天被人做了藉口。其實我們失去機會,主要原因並不在你,原因是對方集團公司內鬥,有一幫人抵制審計,有一幫人急需審計,審計起因上不得檯面,他們集團老闆還躺在醫院,眾人已經鬧著分家清查資產。雙方角力結果是抵制的人勢力佔據上風,導致我們白去一趟。老闆後來大概已經意識到幸虧沒蹚那攤子混水,否則,萬一對方老闆救治過來,我們以後將非常難以收場。你別害怕,老闆不是輕易降罪的人。」

  朱麗心中非常感激,剛才老闆在場,她一直不敢稍動,甚至連哭都不敢出聲,此刻被小魏一勸,她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哽咽著道:「謝謝……你,小魏,但願……如此。我們真的丟了……這審計了嗎?」

  「是啊,丟是肯定丟了,但我懷疑別家如果知道內情後也不敢接手這只燙手山芋。」小魏做人相當厚道。

  朱麗當然知道小魏是在寬慰她,但她心裡真的好受了許多,「可是,小魏,如果不是因為我,他們集團反對方也未必抓得到把柄。總之是我敲砸了今天的會議。」

  小魏左思右想,斟酌著道:「你這錯誤,確實犯得很不高明。不過也不能怪你,今天的任務接得急,又是千頭萬緒,你能把報告準時拿出來已經很不錯,當時你腦子打仗似的,還怎麼可能想到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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