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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李奉仁提出早就準備好的價牌,喊道:「前排上座每位五毛,其他大座三毛,散座一毛咧!要是有大爺想坐樓上雅座的,一個雅間五塊錢,奉送精美小點、水果啊。」

  就有人撥開眾人,遞出五毛錢,說道:「來個大座!三毛的!找錢啊!爺沒准愛不愛看呢!」

  有人掏不起錢,就只好悻悻然退開,有錢的紛紛捏著錢,急氣白臉地往裡面擠。有時候真是奇怪,京城的人就愛湊個熱鬧,哪人多往哪裡去,不排隊的還都不稀罕,排大隊、不讓隨便進的反而都上趕著。

  沒過十多分鐘,客滿!可惜的是,樓上的七八個雅間,暫時沒有人問津。

  李奉仁眉開眼笑,掛出了客滿的告示,寫明瞭下一場開演、售票的時間,把門一關,這就成了。

  不出意外的,散場之後,許多出來的人,繼續瘋傳下午的表演如何如何精彩,如何如何開眼,如何如何不可思議,更是說晚上還有新鮮的。

  排隊!搶!賣票的視窗擠得是人仰馬翻,有上午看過的,有下午看過的,有聽人忽悠過來的,幾乎就要把窗簷都擠爛了,有火氣大的差點就直接擺開架勢打架了。一毛三毛五毛的,京城的爺們們花得起,要的就是這個份兒!

  李奉仁忙的焦頭爛額,嗓子都要喊啞了,手收錢都要收軟了。他開了一輩子茶樓,從來就沒想過有一天會收人門票,天橋除了京津兩地的名角來哪個館子捧場,平日裡哪有收票的,都是隨進隨出。這一切全是張賢的主意,竟然效果如此之好,大大地出乎李奉仁意料之外。

  晚場的票賣完!足足距離開場還有一個時辰,票全部賣完!

  悅客魔術館第一天開張,一天三場,除了頭一場免費以外,下午場和晚場門票被一掃而光。誰信?說出來真沒有人敢信,天橋打有收門票這個規矩的時候,就從來沒有聽說過新開張的店,頭一天不僅全部爆滿,還搶票搶到有人掄膀子打架。

  但旺風樓的陳國就信,他聽了回來彙報情況的二毛子一番說,背著手足足在房間裡走了半個時辰,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陳國隱隱地覺得,張賢就是該有這個本事,張賢的一舉一動好像都是計算好了的,他突然消失,突然出現,突然在悅客茶樓演出,突然把悅客茶樓改成魔術館,但張賢為什麼要這樣做?做給誰看的?陳國想不明白,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自己親自去一趟悅客魔術館,親眼看一看張賢的戲法。

  陳國不怕悅客魔術館做大,張賢再厲害,也吃不下一個天橋,自己的生意並不會受太多的影響,陳國怕的是張賢讓段士章知道了,段士章一直在找新的戲法,一旦知道了張賢,帶著人去看了,恐怕自己的大靠山就沒有了,不止是沒有了,段士章甚至會覺得陳國辦事不力,明擺著有個張賢在,他都沒發現請不動?若是段士章哪天發起脾氣來,隨便在衙門裡說一句旺風樓不好的話,他就等著收拾收拾走人吧。

  陳國頭疼不已,這該如何是好?這個問題糾纏在陳國腦中,一個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使喚二毛子去給自己買票。陳國打定了主意,先喬裝打扮一番,混進去看看再說。

  悅客魔術館一炮而紅,有大告示貼出來,一天只演上午、下午、晚上三場,而且保證十五天之內,四十五場壓軸魔術,沒有重樣的。四十五場魔術,分為東南西北中五大系,每系九個魔術,第一天三個魔術,上午的叫東甲之移魂守魄,下午的叫南甲之煙騰穿霧,晚上的叫西甲之炫彩奪目。

  第二天的三場魔術也有預告,分別是北甲之穿心拔箭,中甲之天降瑞兆,東乙之亂花迷眼。

  圍在告示牌前的人甚多,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有人便算了一筆賬,要想一場不落地把四十五場魔術看完,就算次次能夠買到票進去,也要十五天,如果錯過了一場,想全部看一遍,就要等下一個輪次,這就要一個月,運氣糟糕點,就要至少半年才能看完。每場魔術,滿打滿算能坐進去二百個人,一天六百人,十五天不過是九千人,這還不能算連看兩場以上的,如此算來,悅客魔術館的門票,只怕是一票難求了!

  這筆賬一算明白,天橋的一些倒票倒玩意兒的「黃牛」就先聞到銅臭味了,黃牛黨自古就有,專門幹奇貨可居,買進賣出賺差價的事情,悅客魔術館每天就幾百張票,弄到三五張的,翻手一賣,不就賺到了嗎?炒買炒賣的「黃牛」,就喜歡幹這種事情,越是把張賢的魔術炒到天上,他們就越好倒票,說不定能賺幾倍的差價。

  第二天旺風樓的二毛子去買票,當然是空手而歸,愁眉苦臉地回去對陳國說,一去就只見到排隊的長龍了,許多眼熟的黃牛,上午的票一出,這些黃牛轉手就賣五倍的價錢,便沒有敢從他們手中買票。

  陳國氣得夠嗆,讓二毛子五倍價錢也給買來,二毛子趕回去一問,黃牛手中的票都沒兩張了,只剩下前排上座,要十倍價錢,二毛子還是沒敢買,再回來稟告陳國。

  陳國把二毛子罵了個狗血噴頭,更是罵逛天橋的人真夠賤的,張賢不過是一個變戲法的,有這麼捧的嗎?戲法改名叫魔術了,就這麼好看?老子陳國變了幾十年戲法了,風頭勁的時候,還是天橋八絕之一,又能怎麼得了?當年還比不過一個瘋言瘋語逗悶子的王傻子賣座。現在出了一個張賢,就能把戲法沒落的局面給擰回來?就能讓戲法比京劇還紅火?

  陳國氣得都喘不過氣來,把桌子拍得山響,心中一橫,罵道:「不去了!我倒要看看這個張賢能紅幾天!四十五個魔術?笑話!老子的祖師爺傳下來的也就十來個!還得日日苦練才行,上大戲臺演得出效果的不過七八個!還都是大家看膩的玩意兒!張賢能有四十五個?簡直是笑話!天大的笑話!只要一場砸了,讓人給拋托了,你就等著哭鼻子吧!媽媽的,讓我看我還懶得看呢!」

  陳國真對張賢死心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陳國已經明白,張賢突然再次出現,在改建過的悅客魔術館表演,恐怕請張賢來旺風樓難比登天。既然現在請不動,那就詛咒張賢失手,名聲一臭,再與張賢談談就容易多了。

  陳國再怎麼詛咒,都是無濟於事。第二天悅客魔術館的三場魔術表演,還是大獲成功,第三天更是如此。

  「天橋奇人張賢再現,悅客魔術館魔術驚人」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傳遍大街小巷。一時間悅客茶樓的門票成了天橋一帶的稀缺貨,一票難求,去看過張賢表演的拿著票根到處炫耀,都覺得臉上貼金,讓人萬分羡慕。甚至有開始收購票根的,打算集齊四十五場的門票,沒准是個好藏品,張賢以後成了大紅人,以後能賣到大錢。

  悅客魔術館開張的第三天中午,正是天橋一帶最熱鬧的時候,有一隊遊街的彩妝隊伍從旺風樓門前走過,吹拉彈唱,鑼鼓喧天,高舉著「悅客魔術館」的大幡旗,呼喊著「張賢魔術精彩,爺們弟兄們快去看」之類的話語,好不招搖。

  這遊街的隊顯然是想在陳國面前示威,翻來覆去地走旺風樓門前走了幾遍,這才甘休。

  陳國氣得七竅生煙,這不是擺明瞭想挑釁嗎?張賢你好大的膽子,還敢欺負到老子頭上?真當老子是病貓不成?陳國心中惡氣翻滾,發誓要給張賢好看。

  所以張賢晚場演出結束後,陳國再也坐不住了,連旺風樓裡面的客人都在談論張賢的魔術。陳國穿好大褂,壓低了帽檐,出了旺風樓,快步向外面走去。

  陳國並不是去悅客魔術館,而是到了德寶樓趙光姚趙老闆家,而德寶樓和旺風樓齊名,一個在天橋東口,一個在西口,排場都差不多,只是旺風樓更精於雜耍一類表演,德寶樓的相聲是名家雲集。平日裡陳國和趙光姚並沒有什麼來往,彼此儘管看不順眼,因為兩家隔得很遠,沒有什麼大的衝突。

  陳國到了德寶樓,德寶樓也差不多要打烊了。

  陳國通報了姓名,德寶樓管事的夥計不敢怠慢,趕忙進去通報了趙光姚。

  趙光姚此時正在自己的書房裡和安樂居孫承德孫老闆密談張賢的事情,聽到旺風樓陳國前來拜會,吃驚不小。趙老闆和孫老闆都覺得陳國來得奇怪,孫老闆本來想走,趙老闆沒讓,說咱們一起來會一會陳國,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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