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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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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運輝沒見雷東寶跟上,臉上也沒流露出什麼,連外公也沒提起雷東寶,一行若無其事地上了飛機。 但上班間歇,宋運輝忍不住打個電話給老徐。一則開市拜年,二則通報雷東寶的情形。他並沒向老徐隱瞞任何雷東寶的近況,他也說了他的擔憂。老徐倒是沒有回避話題,還勸宋運輝放寬心,說有些事情有其必然發生發展規律,外人更多的只能盡心,盡力還得看有沒有地方讓使力。老徐還說,他關注雷東寶本人,而不再如過去做縣委書記時候一樣關注小雷家。宋運輝豁然開朗,是啊,他這是給雷東寶的「雷霆就是雷東寶,雷東寶就是雷霆」的話給繞進去了。老徐的話提醒他,他前階段確實管得太寬。 §1998年(4) 楊家的整個春節在等待中度過,隨著任遐邇預產期的漸漸臨近,楊家上下軍號已吹響,鋼槍已擦亮,行裝已背好,部隊要出發。 楊巡早就摩拳擦掌,就等著兒子出生,早早讓他完成人生一件大事——向爸爸的升級。在焦急的等待中,他早已做好所有預備工作,包括與婦兒醫院最好的婦產醫生搭上關係,保證隨叫隨到;包括請來岳父岳母過年,幫忙一起照顧任遐邇。但他最樂此不疲的是給還鑽在娘胎裡的孩子起大名小名。 任遐邇提議,她和楊巡的名字都是走字底,弄得一生勞累,吃盡苦頭,孩子的名字一定要討個好口彩,不要再辛苦走路,而是要裝上四隻軲轆,選車字旁的字給孩子,當然如果有飛字旁的就更好。楊巡滿口叫好,當即請出任遐邇的字典,兩人好好挑選中意字眼。可惜沒有飛字旁,兩人只好轉攻車字部首。 車字部首的字沒幾個。楊巡翻到那頁,一眼便將所有字看全了。他拍腿大叫難怪難怪,將其中一個字指給任遐邇看。任遐邇一看,也不由跟著大笑,那個字正是「輝」字,兩人不約而同想到了宋運輝。難怪宋運輝少年得志,原來是名字裡面安了四個軲轆,當然跑得飛快。楊巡當下對車字部首的字更感興趣,一個一個字地研究下去,將所有字的字意翻看個清楚,兩人一起選中「軒」字,又覺得蘇軾的「軾」字也很好。 說到小名,兩人這下就天馬行空了,到最後任遐邇想到男孩「小鍋」女孩「小碗」,楊巡不同意,小鍋小碗多隨便,沒一點雅致富貴氣,但是任遐邇說十月懷胎的老娘最有權給孩子起小名,非要堅持。而令楊巡奇怪的是,眼高於頂的楊邐竟然也非常喜歡「小鍋小碗」,直說這小名別致,楊巡無可奈何,非常不明白這小名好在哪兒。 說也奇怪,一等這對預備爹媽將大名小名確定,任遐邇如期給送進產房。楊巡在岳父岳母和楊速楊邐的陪伴下坐立不安等了半天,才等到母女平安被推出產房。任遐邇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親口告訴楊巡:「小碗」! 楊巡原以為自己會失望,但一眼看到這皺成一團的紅皮小臉,他滿天地都找不到失望,只有滿滿的喜歡。小碗易碎?不怕,他這做爸爸的有本事給小碗包上銅牆鐵壁,對,他有的是本事。但是他才一觸女兒小碗的小手,便知抱孩子是個大難題,這嫩豆腐一般的小身體怎麼經得起一抱?他只好將孩子交給岳母打理,自己手舞足蹈地在一邊觀摩,都沒留意楊邐神色黯然離去。 等任遐邇休息完醒來,楊巡已經在岳母的教導下敢抱包成蠟燭樣的女兒。他小心把小碗湊到任遐邇面前讓她看,信誓旦旦地說他其實心裡最想要的就是女兒,女兒好,女兒貼心,就怕說太多女兒,要是生出來不是,會讓妻子內疚,他才一直說要兒子。現在生下來真是女兒,他如願以償。楊巡說得如此真誠,令任遐邇都以為以前領會錯誤。尤其是見楊巡抱著小碗愛不釋手,恨不得事事親力親為,她更是心裡迷糊,產後還沒恢復精明的腦袋被楊巡攪得一團亂,心中漸漸相信,或許楊巡真心喜歡的應該是女兒。 但任遐邇此後陷入水深火熱,她媽媽豈肯在女兒月子時候離開,硬是盯在身邊,照著陳規將她的月子伺候得渾身瘙癢,人神共臭。任遐邇背後叫苦連天,幾番要求楊巡施展迷魂大法將她老娘騙回老家去,可是楊巡的三寸不爛之舌不敵任母的拳拳愛女之心,任遐邇只好繼續忍受傳統月子大刑。 其間宋運輝與梁思申一起到楊家祝賀,任遐邇笑眯眯地在心裡轉壞念頭,她家小碗與宋運輝同屬車字輩。 梁思申是到日本中轉,跟市一機的日方會談後方才回國的。這回她身後沒工作追趕,隨心所欲地多逛了幾天。但外公可哥都在宋運輝那兒等她去接。她用最快時間辦完辭職交接,立刻就在交接完當天乘火車趕去團聚。 她感覺辭職後好像眼光改換,原來的日本在她眼裡是個忙碌的地方,從機場開始就感覺那地方的人行色匆匆,她自己也是非常適應那樣的節奏。可是現在她行程安排寬鬆,心裡也是有意給自己放假,卻發現日本是個別有風情的地方,東西方的文化在這塊土地碰撞交融,孕育出的獨特市場令她流連忘返,返時則是添了一隻大行李箱,行李箱裡滿滿的別致趣怪小東西。 回來的路上她不由檢討,她在以前忙忙碌碌的工作中究竟幹了些什麼。她當然有所得,她從工作中得到學識、閱歷和能力的提升,令她自己都覺得沒白活這幾年。但是她在日本悠閒逛街中卻發現而今重撿情趣,找回對世間萬物好奇的眼光,學校出來後再一次能細心體味大千世界無處不在的美麗。 她此時在飛機上回憶忙碌工作的那幾年,有些不堪回首。那段時間,似乎工作生活都成了任務,而她則是女超人一般攻克一個個堡壘,速戰速決,絕無拖泥帶水地完成一件件任務,包括升級、結婚、生孩子這等人生大事。回首往事,她不知道該不該笑,她怎麼有本事過了那樣一長段的亢奮日子? 回來看到氣定神閑的外公,對比覺得丈夫宋運輝雖然看似氣定神閑,其實渾身每一塊肌肉都緊張,緊張得全無情趣。比如她才到家,宋運輝就給她一份時間表,總算第一天開恩,讓她休息,第二天週末,他安排的可選項是祝賀楊巡升級,非可選項是一大家子去新開外資連鎖超市購物,中午一大家子在外公住的賓館吃飯,下午參觀由東海公司資助的當地民間絕活展示,晚上請外公到別墅吃飯。雖然這些活動都是必須的,或者是有趣的,但是,情趣呢? 梁思申沒反對,因知道宋運輝忙,難得一個兩人在一起的週末,得分秒必爭地用足這段時光。其實,這又何嘗不是她過去的生活方式?因此她能很得體地按照日程表行事,而且並不會忙得披頭散髮。 楊巡送走宋梁夫妻後回屋,卻一直疑問梁思申何以親自來他家祝福小碗兒降生,她當年拒絕了他送給可哥的大禮,今天似乎也沒特意來看小碗兒一趟的理由。她哪來那麼閑? 任遐邇不知楊巡之慮,她抓住剛送走宋家夫婦回來的丈夫,道:「我剛才問宋太太外匯什麼的事情。她跟我說現在趁火打劫收購金融受災嚴重區的優質資產最合算,她跟我算了一筆匯率賬,還真是,問題那是境外收購,雖然知道利益肥美,可是我們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們申請外匯都是大問題呢,這種好處只有宋太太他們享用了。」 「怎麼算匯率賬?」 任遐邇找出紙筆,舉例演示一番,楊巡看了點頭,果然好。任遐邇道:「梁思申說,這種時候是現金為王,跟我們倆每天商量的一樣。我也跟她說了我們在看一些資金鏈出現問題的企業,準備接手,就是不知道底在哪裡。她說她也在看,她看中兩個目標都是國外的,公司因為業績所逼,需要對股東交代,會不得不做出一些大舉剝離附屬企業的行為。你看,她那境界跟我們比,真是不一樣啊。」 楊巡更是奇道:「他們外資公司上班那麼忙,她哪有時間做這些?就算讓她便宜買來,她有時間管理嗎?還是立刻轉手?」楊巡問出這些問題的時候,心裡轉出一個念頭,再度合作,可不可以?但心裡早又自我否定,那不可能,舊怨哪是容易遺忘的。 任遐邇想來想去,道:「不知道,我忘了問。老四還說聽我們講投資的事,好像很高深。我聽梁思申講她的投資,更加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們那種出國見多識廣的人到底不一樣,我以後看來得多看英文財經版,什麼都看才好。」 楊巡道:「我們起碼是地頭蛇,可以抵消一些經驗不足。其他很多事情我們即使有力也使不上,你看政策對外資對國企的優惠,還有政策對我們的限制,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能給老外的東西就不能給我們私企?他們老外的不也是外國私企嗎?還有你聽梁思申今天說的,她幾天時間美國日本中國一個來回,到日本都不需要簽證,她是美國國籍,我們能行嗎?我們去個回歸的香港都得辦那麼多天手續。辦事效率怎麼跟她比?稍有機會都讓他們搶了。」 「呵呵,由不得你不服氣,認命吧,你不是說了,以前還得戴紅帽子交管理費呢,現在已經對你從寬了。」 「越來越從寬是不錯,我就怕東海那樣的國營企業越來越強大,那就沒我們的活路了。你看市輕紡的打包上市,一下子圈來多少錢,他們國字型大小的公司來錢太容易了,投資起來氣魄那個大,我知道跟我聯繫注資的人另一隻腳也都踩在那邊上市公司呢,那邊挖不到錢才來找我。好項目都讓國字型大小挑了,害我價格也壓不下來。」 任遐邇現在站在企業高層,很能理解楊巡的牢騷:「不過我們是野生的,生命力強,等我們長足了,看他們國家抱大的怎麼跟我們比。不過外資要是個個跟梁思申那樣國內國外好處均沾,我們也麻煩。我們私營企業真是前有狼後有虎。」 楊巡猶豫一下,道:「梁思申做事沒我們靈活,她條規太多。不過那是以前,現在不知道變化沒有。」楊巡沒說梁思申家族背後的權勢,哪是他敢望項背的。 兩人說話的時候,小碗睡醒了,兩人忙著給小碗餵奶,換尿布。這一折騰就是一個多小時。但是楊巡心裡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既然梁思申工作那麼忙,那麼那些收購後的具體操作需要由誰來做?另外,梁思申今天盡棄前嫌來他家看小碗兒,是不是事出有因? 楊巡做生意那麼多年,知道生意場上從來沒有解不開的結。梁思申現在為人做事比過去現實許多。他自己現在也是家大業大,收斂了跳脫。那麼為什麼不可以再談合作?楊巡決定慢慢接近觀察。 梁思申與宋運輝也在議論楊巡。可哥跟著爺爺奶奶在新開的大超市里蹦跳,宋運輝推著車子在後面跟進。梁思申不當宋家,不知道要買些什麼日用品,就在旁邊跟著,只有到毛巾床上用品區的時候才想起宋家的毛巾更換不勤,她抓了兩打毛巾一打浴巾扔進購物車裡,又抓來一打被套床單。宋運輝知道梁思申的生活習慣,見此只有笑,他回頭又得跟勤儉的父母做半天思想工作,以期改變老人們常年養成的生活習慣了。 梁思申做了這兩件事後就不再干涉,宋家主事的是公婆,她畢竟來得少,儘量不插手。宋運輝卻不得不提醒她:「呃,小姑娘,挽著手臂可以,不可以再做其他小動作。」 梁思申一愣,才想到剛才眼睛正對上丈夫鬢角的白髮,就忍不住疼惜地伸手摸了兩把。她曉得宋運輝在這個小地方認識的人多,不想破壞形象,但她還是悻悻地脫口而出:「虛偽。」說出這個詞就想到,這個詞她最近想得最多,宋運輝當然也在她這個詞的打擊範圍之內。 宋運輝不疑有他,笑道:「別走開啊,這就生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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