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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一


  如此操作下來,雷霆的工程進度照舊,非高層都不會知道財務方面曾經出了一些狀況。

  但是雷東寶卻從正明那兒瞭解到一個意外消息,項東竟然與一家類似銅企有所接觸。雷東寶不是太相信正明的告狀。雷東寶也觀察了項東幾天,沒看出異常,項東照舊生產工程一手抓,非常忙碌。他就把這事存在心裡,不去提起,照舊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相信他提供給項東的各方面條件一流,很少有其他企業能比他提供得更多。

  倒是楊巡的來訪讓雷東寶有些意外,那小子從來就是無利不起早的,今天怎麼會有時間說什麼閒聊來?而且那小子約的是早上八點的上班時間,趕什麼熱狗屎?

  其實楊巡來那麼早是有目的的,對於那些他很難硬頂的老大,為了他的生兒育女大計,不得不早到早辦事,辦完事腳底抹油快溜,省得被逼上飯桌,那時候推煙推酒就麻煩了。尤其是雷東寶這樣的老大,他知道他若敢上了桌後不喝酒,雷東寶定會把他五花大綁了硬灌。

  雷東寶見楊巡進門,一個招呼後先站起來往樓下看,一看就道:「還開著你那小破車?」

  楊巡笑道:「書記太關心我了。不過這回書記不對,我今天開的是小新車,我老婆的捷達。」

  「一樣,還是小破車。瞧你小氣的,娶個大學生老婆,連輛好點的車子都不給買。坐,自己倒水。」

  楊巡坐下,但沒倒水,還是笑眯眯地道:「書記,你猜是誰讓我來的?」

  雷東寶舒舒服服地躺老闆椅上,一猜就猜到是誰讓楊巡來,但不肯說:「你結婚半年多了吧,兒子呢?」

  楊巡只得順著雷東寶的話題,依然笑道:「哪那麼快,懷胎還要十個月呢。書記,最近新聞看了沒,中央電視臺總在報泰國菲律賓的事,那邊現在國家都管不住自己的匯率,給投機商逼著往下跌呢。」

  雷東寶奇道:「我看啊,可這關你什麼事,難道你想去泰國開商店?」

  楊巡笑道:「我哪來的錢,換輛車都不夠。書記,我是替宋總傳話,他跟我說最近東南亞金融形勢波動得厲害,而且還不止東南亞,日本、韓國年初就開始把他們的貨幣一點點貶值了,宋總擔心說情況要是發展下去,肯定會影響我們國家的出口形勢,讓你早點做好心理準備。」

  雷東寶直直看著楊巡,心裡猜度,為什麼宋運輝自己不跟他說,卻讓楊巡來說。楊巡既然跟他來說這種高來高去的事情,必然需要宋運輝花上不少時間調教,要不然這種小子哪兒說得出那麼有見識的話。宋運輝肯花那麼多時間教楊巡,卻為什麼不直接跟他打電話?宋運輝又似乎是關心他,向他提供資訊,又不肯與他接觸,究竟是什麼意思?雷東寶百思不得其解,因此也沒好好領會楊巡的話。等楊巡說完,才問一句:「我怎麼做準備?」

  楊巡被雷東寶的問題問得眨巴了好幾下眼睛,心說他都說得夠簡單了,雷東寶怎麼還聽不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楊巡根據他最近跟著任遐邇看到的新聞,耐心地解釋道:「說是一方面調整出口產品結構,另一方面調整內、外銷比率。像宋總最近就在從調整出口產品結構入手,聽說投入到研究中心的錢非常多,宋總自己也是一半時間在研究中心坐鎮。」

  雷東寶眼珠一轉,問:「他們研究中心不能打電話?」

  楊巡聞言一愣,不知道雷東寶為啥問出這種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來,忽然回過神來,才想到雷東寶的問題其實與他接到宋運輝電話時候的想法一樣,他也好奇,這點子事一個電話不用十五分鐘就可以解決的,宋運輝為什麼叫他特意跑一趟小雷家,難道是這兩人現在有矛盾,他今天成了最尷尬的中間傳話人?

  楊巡有心把自己的夾板芯身份變為良好媒介,積極向雷東寶解釋他最近對時事有多關心,他又正好因為工作告一段落在老家度假,可是雷東寶心裡先入為主,對楊巡本人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年滑頭滑腦的小楊倒爺,因此對楊巡的解釋並不採信。兩人話不投機,楊巡只得起身告辭。

  雖然有正明將楊巡送上車,可楊巡為雷東寶如此慢待心生不快。他不由想到宋運輝為什麼不自己打電話給雷東寶,難道也是不喜歡雷東寶現在的為人?雷東寶對宋運輝也不客氣?那不是自毀江山嗎。楊巡心說,即使在小雷家占山為王,也不用這麼囂張吧,小雷家才多大。

  雷東寶其實只是心煩宋運輝的態度,不知道宋運輝這麼不三不四地來一下算什麼意思,反而讓楊巡那小子看好戲。他不免立刻想到陳平原帶給他某些有關他和宋運輝關係疏遠的傳說,不管別人怎麼看,宋運輝首先在表現疏遠,比如今天,那說明上回楊巡婚禮上兩人不坐一起,也是宋運輝有意為之。好吧,那次其實也知道宋運輝因與他前一晚話不投機而生氣,可今天還這樣不三不四,那也太小氣了,雷東寶因此很生氣。

  但雷東寶一邊不滿著宋運輝的態度,一邊卻是認真回顧楊巡剛才帶來的話,沒大事的話宋運輝肯定不會這麼費勁地要楊巡把消息帶到,那說明楊巡帶來的肯定是大事。只是這方式真是太抹他面子,讓他在楊巡那小傢伙面前沒臉。

  雷東寶生了一下氣,又想那傳話,想來想去,就是減少出口和提高產品檔次兩點。可他現在減少出口就等於減少信用證,減少信用證就等於自絕資金來路。提高產品檔次倒是年前項東跟他提起過的事,可遠水不解近渴。他想到,楊巡提起那些事還只發生在泰國,才傳染到菲律賓,都還在那些沒有生意接觸的小國打轉呢,那麼遙遠,或許他不急,拖過半年,等目前已經上馬的工程完工了再說。他這邊的工程停不得,停下就等於把原先投入的那麼多錢押死在廢墟裡,那麼多的錢如果是自有資金倒也罷了,那都是貸款,押著不動每天還得生出大量貸款利息,那利息靠現有產能的利潤沒法對付。因此他還得依靠外貿換信用證一陣子,爭取工程儘早完工,儘早投產,儘早還貸。宋運輝叫楊巡傳來的話他現在沒法照做。最先的時候是他規劃工程,可等到工程上馬,是工程推著他和進度一起走,誰也無法停止。

  但宋運輝的態度和楊巡傳來的話,不免都壓在他心裡,令他心情不佳。他便去工地巡視,曬出一身油汗,人才稍微輕鬆些。繞到正安裝的車間,正好見項東在現場與工程人員談話。他才想進去看看,卻見正明匆匆趕來,他止步問正明:「誰找我?」

  正明將手中的安全帽遞給雷東寶,笑道:「聽說書記來工地,趕緊過來陪著。書記,不戴安全帽可危險。」

  雷東寶接了安全帽戴上,埋怨道:「這帽子誰弄的?這麼小東西,都只能頂頭上,戴都戴不進去,你真沒事?」

  正明輕笑道:「那倆筆桿子又過來了,這個時間來還不是想吃中飯嗎,反正書記也是要吃中飯的,不如一起坐坐。」

  「又是他們,有完沒完,每次都把我寫成什麼。」雷東寶雖然嘴上「抱怨」,臉上卻笑出來,因那兩個筆桿子與他關係很好,多次一起吃飯,為他寫宣傳文章,難得是這兩個人說話風趣,每次吃飯都是享受,當然雷東寶給他們的禮物也是不菲。他看看車間深處的項東,又看看手錶時針已經指向十一點半,就打了回頭。正明忙在後面跟上,不過忍不住回頭也冷冷看看項東,不小心踩到地上一截廢鋼管,一腳滑了出去,幸好扯住雷東寶的袖子才沒摔倒,倒是被雷東寶取笑了幾句。

  楊巡和任遐邇如願以償,他們在老家沒幾天竟真懷上了一棵豆芽。楊巡每天都猜是男是女,卻又說男女都好,只要是自己生的。加上老三出國幾年後終於來電話說找到工作,近期回家一趟,楊巡這幾天歡天喜地的,還想去老三美國飛來的第一站香港接機,可惜政權交接臨近,他沒拿到簽證。

  梁思申最近倒是經常出入香港,與同事密切關注東南亞一帶發生的風暴。

  §1997年(8)

  七月一日,香港順利回歸。

  七月二日,泰國央行被迫推翻前兩天泰國首相有關泰銖不會貶值的講話,宣佈放棄泰銖與美元掛鉤的聯繫匯率制,實行浮動匯率制。

  多少人從電視裡看到了被香港回歸新聞壓縮得超短的國際新聞欄目裡的這條消息,但絕大多數人並沒給予太多關注。楊巡和任遐邇從新聞聯播上看到這一新聞,更多的也是隔岸觀火的距離感。

  沒幾天,菲律賓比索也告失守。

  與此同時,馬來西亞和印尼的金融市場開始步泰國、菲律賓的後塵,陷入腥風血雨。接著是經濟狀況非常良好的新加坡也未倖免。眾人都猜疑下一站會是香港。

  梁思申憂心忡忡,掛牽梁凡那邊會不會出事,她心裡隱隱感覺,梁凡若是出事,必然牽出她已經退休在美國養老的爸爸。八月的時候,炒家果然沒放過香港,大舉來襲,但被港府擊退。金融界人士都在問一個問題,炒家會對香港就此甘休嗎?若再有炒作,祖國大陸政府會否出手?誰都知道祖國大陸和香港的外匯儲備相加是個天文數字,可又誰都看到了「四小龍」在炒家手底下紛紛潰敗,束手就擒。因此誰都無法給出明確答案。

  但是梁思申卻看到一條令她驚異萬分的消息,八月二十七日,香港回歸後首次進行的土地拍賣創出新高。小甜甜龔如心旗下的華懋集團以55.5億元擊敗李嘉誠的長實,投得底價僅3600萬元的淺水灣豪宅地。梁思申非常相信,這一天,梁凡肯定人在香港,而且肯定是第一時間獲知回歸第一拍的消息,梁凡早跟她說過,他就盯著這一拍。至此,梁思申覺得都不用再跟梁凡通話,通話是自取其辱。土地拍賣價這個最敏感的風向標,已經明明白白指向香港社會對回歸後市場繁榮的信心。梁思申明明是知道自己松了一口長氣。

  結果,九月十五日,恒基地產以56億元地價,刷新前不久剛創造的地王紀錄。

  連外公都覺得匪夷所思,不得不感慨祖國大陸自改革開放以來取得太多出人意料的成就,或許回歸後的香港也會打破英美等國的回歸將令香港死亡的不良預言。

  可是,回歸才不過幾天,香港經濟真被祖國大陸神奇化了嗎?梁思申不信,她更相信市場。

  不過這一段時間的忙碌和緊張,以及對世界金融市場的全神貫注,還有外公的回歸,讓梁思申心裡的積郁沒機會抬頭,她又恢復忙碌並快樂的日子。

  錦雲裡桂花飄香時節,外公有老友惠然到訪。梁思申見是休息日,就自己開車帶著外公去機場接老友夫婦。正好戴嬌鳳帶著一大捧桂花來錦雲裡,她本就是個愛湊熱鬧的人,也笑嘻嘻地跟上去了機場,又坐後面一輛車跟到賓館,到賓館時候,戴嬌鳳已經與外公老友兒子聊得挺好。但梁思申陪同登記的時候,卻意外看到接待台後面那個笑容可掬的女孩竟是楊邐。她想阻止戴嬌鳳過來,可已經來不及,戴嬌鳳見到楊邐也愣住了。

  楊邐也見到戴嬌鳳,但她正工作,又是本就不怎麼在意戴嬌鳳,不過睨了一眼便不理會。戴嬌鳳卻是花容失色,令得其他人都以為楊邐是戴嬌鳳的情敵。旁邊梁思申心說,看起來戴嬌鳳對那段往事非常在意。戴嬌鳳後來都沒怎麼說話,送老友上去電梯,她就與梁思申單獨告別一下,怏怏而走,梁思申想送她都被謝絕。

  外公見此不解,告別老友出來問外孫女這是怎麼回事,梁思申就把楊巡結婚期間發生的事情說了一下。外公走到大堂時候就忍不住特意拐去接待台,看了出來道:「什麼樣的人家養什麼樣的兒女,兒子楊巡那樣,女兒也是十足小家子氣,看人的眼神不正。戴小姐好性格,幸好早早沒跟那楊巡一起,否則讓欺負死,落不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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