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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二


  雷東寶道:「沒,我現在這個媳婦下不了蛋,我煩得要死,你別問我這問題。你還是問我小雷家企業怎麼樣,我這輩子都扔那兒了,其他什麼都沒幹出來。」

  飯後,老的都上去午睡,宋運輝請老徐和雷東寶去偏廳聊天。

  小徐對梁思申的車子極其喜歡,更對她不拘一格地加工古董非常有興趣,尤其是對她地下室那套小小的德國原裝加工設備愛不釋手,爭著要給她加工個什麼。梁思申想到她並不中意的楊巡送給她的並不中意的結婚禮物,乾脆拆了那串紅珊瑚珠子與小徐一起玩。小徐有才氣,隨手就畫出幾幅簪子模樣的草圖,與梁思申商量之下,兩人一致通過,選用看似最簡單的,但其實是需要拉制極細銀絲纏繞而成的款式。

  梁思申才不肯費盡心機討小徐的好,當然就不肯找話題噓寒問暖。她只是與小徐一起設計工序,爭論工藝,將步驟爭論出結果,才指導小徐依照計算出來的尺寸開始動手。因為梁思申的嚴謹科學,小徐反而收起驕傲,對梁思申尊重起來,漸漸地,口氣都開始不一樣,「梁姐姐」喊得異常自覺。慢慢地做順手起來,兩人才開始聊起家長里短。小徐說他讀書的地方,他的朋友,梁思申也說她的中學,她的同學。小徐對梁思申的中學非常嚮往。更是問起華爾街是什麼,華爾街究竟幹什麼。梁思申一一作答,她輕描淡寫地說華爾街不稀奇,可是小徐已經把梁思申看作神人。

  梁思申漸漸地也喜歡上小徐,因為這個半大男孩子修養很好,審美也出色,更難得的是做事有始有終,本來拉銀絲是煩瑣的事,但小徐不厭其煩,不是越做越糙,而是越做越精,精益求精。做完,兩人都對成品非常滿意,也非常得意,譽之為作品。這個時候,梁思申向小徐透露了她的印度尋香之旅計畫。小徐非常神往,但並不提太多要求或問題。

  梁思申不由得拍拍還趴在工作臺上收拾起工具的小徐的肩,道:「你小小年紀做人這麼小心,不過我能理解,我爸爸也是跟你爸爸差不多身份的人,我從小就學會不給爸媽添麻煩。」

  「是嗎?可我有些同學張揚得很,可能跟我家裡有個對我並不很寬容的後媽有關。」

  梁思申道:「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先生家裡也有前妻生的一個女兒,傳統說法,我也是後媽。但是我在培養孩子拿我當朋友,孩子還是有她自己唯一的媽媽,我們相處良好。你已經是大人,你應該放開懷抱,也以對待朋友的心態對待你爸爸的後妻,寬容是彼此的,不能只要求一方做到,首先後媽這個名詞挺難聽,對吧。如果她不寬容,你也別太多要求,畢竟她對你沒有責任。」

  小徐看著梁思申想了會兒,認真地點點頭,但不免問道:「是不是美國人都這麼想?」

  「可能吧,也可能只是我的想法。」

  「謝謝你,梁姐姐,我回家試著做去,不過我得先說服我爸爸。他們從來就讓我叫她媽媽。」

  梁思申微笑地給宋運輝掙分:「我先生很開明,我的意見他很接受,唯一修改的是叫法,說我實在是太沒大沒小,連做他女兒姐姐都無所謂,那可不行,哈哈。對了,你替我修個燈檯,有處鋼絲我拗著費勁,弄得底腳總不穩,正好今天你這苦力送上門來,非把你用得徹底不可。」

  「行。」小徐回答得乾脆。等傍晚兩人一起回錦雲裡的時候,小徐幾乎完全被梁思申「收買」。

  偏廳裡的三個人則是主要聽雷東寶說小雷家的發展。老徐詳細詢問遇到的各種阻力是什麼,比如政策阻力、行政阻力等。問起來就跟擠牙膏似的,因為雷東寶不善於誇誇其談,反而還是旁邊的宋運輝就自己知道的情況做些補充。宋運輝一直不明白老徐怎麼忽然又提出見雷東寶,聽著兩人交談,他心說老徐總不至於是通過雷東寶來瞭解地方情況吧。難道是重拾交情?可看著老徐與雷東寶說話時候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隨意,明顯已經有了一段看不見的距離,他覺得又不是重拾交情。宋運輝一時不得其解,總覺得老徐這個人心思太深,令他捉摸不透。

  宋運輝也不知道梁思申帶著小徐怎麼去了那麼久還沒回來。他太瞭解梁思申,吃飯時候已經看出梁思申微笑下面的冰山,他只能慶倖她還是微笑著,當然,他也知道梁思申不會不微笑。可是他為她憂心。

  等夕陽西下,太陽光繞過錦雲裡的屋頂,將探入錦雲裡圍牆的一蓬梧桐葉照得塗金鑲玉,宋運輝從落地長窗看到梁思申終於帶著小徐回來了。他看到走出車門的梁思申與小徐談得很好的樣子,不由莞爾。老徐敏銳地捕捉到這份不屬於會談氣氛的微笑,不由得順著眼光往外看去,一看之下便是明瞭:「小宋找了個非常稱心如意的太太。」

  「她很好。」宋運輝沒有收起微笑,直言不諱。老徐聽了微微一笑。

  那邊梁思申與小徐帶著剛做的銀簪子給三個坐在香櫞樹下的老人看。大家說笑了會兒,就又是吃飯。晚飯是中餐,基本上是迎合老年人的胃口,飯菜做得軟熟。但時下盛行的山珍海味自然是一件不少,還加上樑思申從香港帶來的燕窩和雪蛤。梁思申說起才剛在香港參加的蘇富比春季拍賣會裡面的珍品,外公則是補充他參加過的那些有驚有險的拍賣,在座的都聽得津津有味,眼界大開,這一頓飯大家都覺得吃得挺有檔次。

  飯後,外公親自送徐家一行到大門口,由宋運輝載著徐家一行去住賓館。

  梁思申看著大門關上,對外公道:「你做戲水準一流。」

  外公哈哈一笑:「看鈔票分上。今天的香櫞花開得好,天氣也好,挺給我面子。」

  雷東寶吃了個悶飽,只覺得在這個香噴噴的院子裡站著沒法消化,就對梁思申道:「我出去走走,你們別擔心我。」

  梁思申本著做主人的客氣,道:「大哥想去哪兒,我帶你去,晚上計程車難找。」

  雷東寶道:「憋了一整天,說了半天話,說什麼都不知道,我得去外面遛遛,透幾口氣。」

  外公聽了又是哈哈一笑:「傻蛋,讓人使了還當人家是好人。」

  「誰?你說老徐?他幹嗎使我,我又幫不上他什麼忙。」

  「呵呵,這其中的細微奧妙,你怎麼看得出來,思申都恐怕蒙在鼓裡呢。」外公卻盡是冷笑,並不解釋。

  梁思申受外公提點,轉念一想,也不由得冷笑起來,原來如此。她不由得看看依舊茫然的雷東寶,心生同情:「大哥,別理我外公,我陪你出去走走,回頭正好遇到小輝的車子就乘回來。」

  雷東寶又不是傻子,等走到外面,就問道:「到底老徐叫我來幹什麼?」

  梁思申見他既然非問不可,就道:「老徐嘛,對他和他父母這樣的人來說,錦雲裡是極大誘惑。可是他想來,就得接受我們的招待,他又不願頂著利用職權的口實,那口實聽上去挺下作。拉上你來,此行就變成漂漂亮亮的敘舊了,上海之行才算符合他們的顏面。你知道他來,宋得掏出多少腰包?回程機票,兩間賓館一夜住宿,還有兩餐的珍饈,你說老徐會不會算帳?」

  雷東寶聽了愣了半晌,才問:「小輝跟老徐在搞什麼?」

  梁思申連忙辯解:「公事。」

  雷東寶不由得「操」了一聲,心說難怪說了一下午話,他都沒拎出半個頭緒:「小輝知道嗎?」

  「他昨晚還在奇怪。到底薑是老的辣,只有外公看得明白。」

  雷東寶聽了這話,心裡才舒服起來。只要小輝沒有算計他。他感慨道:「我請前縣委書記陳平原做我顧問之後,才知道我有時候吃虧了還不知道。還幸好我皮實,頂得住。你們這些個知識份子啊,拿那些個想鬼點子的力氣去做事有多好。」

  「做人境界不一樣,自然想法也不一樣,不能強求統一。」

  「不痛快。」

  「那是你的想法。」

  「那你幹嗎不痛快。」

  「誰不痛快?」

  「你痛快你還陪我出來?」

  「你前言怎麼推出的後語,什麼邏輯關係。」

  「我不清楚你什麼關係不關係,你就是不痛快。」

  「一個硬幣扔上去,百分之五十機會是反面,你就雷鐵口吧,總有一半蒙中。別自己不痛快找我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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