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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五


  不僅梁思申,宋運輝也勃然大怒,眉毛倒豎。宋運輝道:「外公,真替你遺憾,做人做到連親人都要算計,這做人一輩子,恐怕是坐立不安的。」

  外公卻笑眯眯地挑眉道:「你沒算計過?還是思申沒算計過?你們兩個,少給我裝純情。」

  宋運輝立刻無語,梁思申則是一言不發轉身以兩枚手指險險地拎來一隻不起眼插花罐子,冷著臉嗒嗒敲打桌面,外公見此臉色一變,立即無語,推椅起身,離開飯桌。梁思申拿眼睛斜睨外公,將罐子小心放桌上,輕道:「老吝嗇鬼看到我要敲他的寶貝才肯閉嘴。」

  宋運輝看看桌上那只不起眼的插花罐子,微微歎了聲氣,拉著梁思申上樓。梁思申找出她這次來剛給宋運輝帶來的休閒衣服,讓宋運輝換上,說別一天到晚都穿著西裝,她則是又換了一套,宋運輝今天看她已經第三套。宋運輝有些不習慣這種厚厚的棉恤,穿上對著鏡子一看,渾身不配套的感覺,忙又換上牛仔褲和一雙磨砂皮休閒皮鞋,再一看,衣服非常配套,就是他一張臉太不合稱。衣服雖然非常舒適,可是宋運輝渾身不自在。

  而梁思申則是一身牛仔,牛仔褲只有半截,頭上一頂壓得很低的帽子,腳蹬一雙平底軟皮靴子,非常俏皮。宋運輝心想,幸虧這是上海,上海女孩出了名地會打扮,梁思申這一身若是穿到東海,那是百分之百的回頭率了。

  兩人下樓,宋運輝則是又被外公叫住說話,梁思申理都不理外公,先走出門去,宋運輝卻聽到外面一聲口哨。他都沒顧得上聽外公說話,立刻轉過身去警覺地看向窗外,卻見李力正好經過,正與梁思申說話。外公一看宋運輝的臉色,就哈哈大笑,本來想說的話都不說了,改為連聲說「出去,出去」,坐下捧起茶杯想看好戲。

  李力卻是個精乖的,一見宋運輝出來的樣子和兩人相襯的打扮,立刻笑著道:「吔?是不是該恭喜你們?」

  宋運輝上前與李力握手寒暄一下,才與梁思申兩個拿著地圖步行出去。結果,宋運輝被梁思申拖進一家據說很不錯的美髮店,被整整修理了一個多小時,若不是梁思申陪在身邊說話,他早付帳走人,他一輩子的理髮時間加起來恐怕都沒這一次多。可是起來戴上眼鏡一看,卻是整齊乾淨了許多。梁思申在一邊得意洋洋地道:「以後你的形象由我全面負責,你不能自個兒輕舉妄動。下一步,我們去配眼鏡,我把鏡架子和鏡片都買來了,是非常輕的樹脂鏡片,只要眼鏡店照著你的瞳距配就行。」

  宋運輝不得不道:「小姑娘,不要為我亂花錢。有些衣服,比如這件,我一年沒法穿幾回,不能太過時髦。」兩人確立關係以來,梁思申幾乎每次出國都為他背來一堆衣飾用品,他拒絕無效,弄得他非常頭大,全是梁思申付款,叫他一張比梁思申年長的臉怎麼掛得住。

  梁思申道:「我又不是沒腦子的,你看,這鏡架還行吧?你不能說不好,這是我挑了好幾家店的心血。」

  宋運輝一看,是細細的黑邊,穩重而不失儒雅,果然適合他。但宋運輝只能無奈地道:「又是值我三四個月的工資吧?思申,我不喜歡這樣……」

  梁思申不等宋運輝說下去,就帶著點小哭腔,細聲細氣地道:「可是人家想你的時候你總不在身邊,你不知道人家多不好受,只好借著給你買東西排遣掉小小一片思念,你還說人家。」

  宋運輝哪裡還有話說,本來還想說的比如穿戴超過工資收入的衣服影響不好,沒必要被人誤會等話,這下都悶進肚子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連在大庭廣眾之下都敢伸出手臂攬在梁思申腰間,好聲好氣說以後隨便她。最後,都沒回去別墅換掉衣服,就這麼輕裝上陣地去見金州新任空降老總——謝總。

  那個以前就熟悉宋運輝的謝總驚呆了,而謝總帶來的都認識宋運輝的金州人也驚呆了。其中以前在新車間宋運輝手下做過的人更驚,過去宋運輝年輕時候都沒年輕過,今天怎麼如此花俏。看著那些人的眼光,尤其是看到那些人都是一身西裝,宋運輝渾身如毛毛蟲爬過,坐立不安。大家都將目光看向與宋運輝一起來的梁思申,都毫不猶豫地想到宋運輝蛻變了。

  宋運輝想到梁思申這身打扮很容易被誤解,在握著謝總手的時候,就以未婚妻介紹梁思申,引起眾人再次驚動。

  謝總拉著宋運輝入席,一路笑道:「宋廠,你知道我一到金州學到一個新詞兒,『墮落』。一問才知原來這個詞的祖宗是你,你問問他們,都知道吧?」

  宋運輝一聽就笑了,對梁思申道:「我記得以前還為這事給你寫過一封信,說到進口新設備做出來的高端產品雞蛋當土豆賣,記得嗎?我氣憤不過,會議上說新車間不能墮落成那樣,那時候年輕氣盛,都被他們當笑話記住了。」

  梁思申愣了一下,看著宋運輝回想。宋運輝卻早被謝總一句「宋廠不可目中無人」拉了過去。梁思申掰著手指想了半天,在與宋運輝一起入座時候,感慨地輕聲道:「都快十年了。」

  「你也還記得?」宋運輝心裡非常高興,若不是一桌這麼多人,他有很多話要說。他那時候正彷徨,卻無人可說,有人聽不懂,有人不能與說,他將心事全部倒在信紙上,倒給才讀中學的梁思申,並不指望她能看懂。沒想到後來梁思申看得半懂不懂,而更難得的是,她能把看得半懂不懂的事情記到現在。宋運輝一直有些擔憂他和梁思申的感情,總感覺他有時候有些追不上樑思申,而每每這些小小細節都能讓他由衷欣慰。

  眾人自然都起哄上了,拿宋梁兩人當作今天的話題。謝總更是追著詢問兩人的關係。宋運輝不肯說,一句「我們從小就認識」打發了過去,他的一張嘴,只要他不肯說,別人休想撬開。而宋運輝更不擔心梁思申,他注意到梁思申表現得非常低調,沒事少開口,偶爾還幫他整理一下前面的杯碟,並不像平時的咄咄逼人,更不是只有與他在一起的時候占盡便宜。他還以為梁思申悶得慌,可問了卻不是,他又被金州一干人拖著討論業內的事,沒法多照料梁思申,只能任憑梁思申後來菜也不吃了,淨托著下顎好奇地聽他們說話。

  飯後,謝總硬是拉住他,一定要把兩人請到謝總的套房單獨說話。宋運輝知道謝總肯定有重要的事與他說,只得拉著梁思申一起去。

  原來,閔廠長走得不情不願,而本來水書記寄予厚望的副總則是沒有就位,謝總空降之後,發現周圍一片荊棘,有些人組團抵制,有些人則是作壁上觀,謝總找不到突破口。他估計那些人都是被什麼勢力封口,他不得不調轉方向,向曾經的金州人求援,而宋運輝正是他原本就熟悉的人。

  宋運輝聽了謝總解釋,不由得先看看梁思申:「你會不會悶?」他有些不想讓梁思申看到他處理人情糾紛。

  梁思申笑道:「不悶,看你工作很有意思。」兩個人的時候她總「欺負」宋運輝,其實她心裡還是挺敬服宋運輝的,宋運輝言談舉止舉重若輕,她喜歡看。

  宋運輝只得對謝總道:「謝總上任後有沒有去拜訪一下水書記?」

  謝總搖頭:「他已經退休四五年了吧,過去認識,這回也去打了個招呼,不過沒逗留太長時間。」

  宋運輝謹慎地道:「我對金州現狀不是最清楚,不過……水書記的影響力還是不容忽視。」他知道這個謝總的後臺硬,沒重大過錯的話,在金州待住無疑,他當然只有審時度勢,見機行事,不過他倒更願意看到謝總和水書記雙方和平共處。

  謝總道:「你這是實心話,幾個熟悉金州的同志都這麼跟我說,可老閔跟我交接的時候,卻跟我說了幾句私心話。他跟我說,他上任最大一件錯事,就是沒正確處理好與前一屆領導班子的關係,太過放任老水的影響力,因此讓他任期內的領導班子內耗不斷。可是他也說,他虧在接任之始,因此以後一直無法強硬起來,你當然聽說過此事吧?」

  宋運輝道:「有,不過水書記兩個寶貝兒子一直靠著金州過活,老謝不用太擔心水書記的那股勢力。倒是金州內部用十隻手指都數不過來的派系最讓人頭痛。那地方長久以來幾乎自給自足,形成一個幾乎封閉型的王國,每一個人身後都有盤根錯節的關係網,往往每一張嘴的背後,都可能有幾十雙手捂著,也可能有幾十雙手鼓掌支持著,這才是你面對的真實情況。估計現在都對你觀望吧,所以大家都把嘴捂著。」

  謝總道:「新官上任,不正是有些人的機會嗎?這時候所有人都捂著嘴,不是出於觀望的原因吧,我看是有什麼勢力捂住那些人的嘴。宋廠,都說你是新車間的精神領袖,你一句『墮落』能沿用至今,可見你的影響力不容忽視。今天我把這幾年從新車間出來的主要幹部都帶來了,你能否幫我一個忙,跟他們說上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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