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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八


  宋運輝覺得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不顧旁邊女兒在場,怒道:「楊巡,你找死嗎?」

  楊巡道:「宋廠長,我沒找死。現在的情況是,梁思申想撤資,可已經撤不了了,只有選擇借款這個類型。但是對我來說,我不答應,這個項目就是拖著,照舊,他們也沒有其他辦法。如果我不拖著,答應梁思申的方案,項目還是照舊進行,可我損了的是名譽。于情於理,我都沒可能答應。」

  宋運輝明白了楊巡的用心,項目做到這個程度,以梁思申在國外,梁父在省外,兩處都鞭長莫及來看,就算是控告了楊巡,讓楊巡坐牢,出了梁父心頭的毒氣,可是項目呢?項目若是因此而停頓的話,梁思申將遭受慘重損失,梁家不會不投鼠忌器。宋運輝歎息,奉勸一句:「楊巡,你好自為之,應該說梁思申已經仁至義盡,你別逼她了。」

  楊巡卻不這麼想,他清楚宋運輝對梁思申的好,他只是道:「我不想蒙冤。」

  宋運輝無語,只好作罷。梁思申外公和梁父就楊巡人品所說的話對他影響很大,讓他重新審視與楊巡的關係,厘清欣賞與信任之間的區別。

  楊巡想來想去,認為宋運輝肯定是為眼下他與梁思申的矛盾生氣,責怪他不聽宋運輝的勸告,或者更應該說是要求,但是他不能答應宋運輝的要求。不錯,他確實是有意不告訴梁思申套取現金的事,因為覺得沒必要,他自己心裡有數就行,梁思申行事太規範,都照那套規範來,還怎麼做事,可是他自始至終沒有占梁思申便宜的意思。如今事已至此,他已沒有退路。

  如果答應梁思申的方案,那就意味著從此絕交,他在梁思申眼中成為小人,以後都無法解釋清楚。而如果拒絕答應方案,那麼梁思申生氣大怒都在情理之中,可是項目已經進入內外裝修,很快可以交付使用。屆時,他把回報交給梁家,讓梁家明白他不是小人。再說了,他也不信,他即使接受了梁思申的方案,梁父就會放過他。如果梁思申由合作人變為債權人,只協議收取固定金額,那麼,梁父有的是辦法折騰他,到時他只有更慘。他只有想方設法繼續與梁思申綁在一根繩子上,來日方長,大家最後都會理解他的苦心,包括宋運輝。

  梁思申回上海前找到申寶田,請申寶田以同是江湖企業家的身份做楊巡的工作。申寶田答應,因為申寶田現有不少資金已經轉移到梁思申處,等著積累到一定程度投進國內展開合資。而且申寶田還想把兒子弄到美國去混個身份,以後就用兒子作為外商回來投資。在申寶田看來,梁思申的斷絕合資決定有些傻,退讓太多,楊巡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與申寶田談話後,梁思申才回來退房吃飯,載著父母外公回上海。最先,眾人皆睡午覺,獨梁思申一個寂寞孤獨地開車。等會兒,外公先睡得不舒服醒來,也不管女兒女婿都還打著瞌睡,就問前面的梁思申:「又出去跟那個姓楊的小子談了?」

  「沒,跟另一個合作者談些事。」

  「嗯,那還行。我看你就別再找那人談了,越談越被人摸清底細,看出你是個沒脾氣的,讓你爸去談。哪有人一上來搬出的條件就是退讓的,你就是心裡想死了要退,你最先也得把條件開得他做不到的高,後面才能落地還價。你不是每天都在談判嗎,怎麼這些常識都沒有?唉,氣死我啦。」

  梁思申好久無語,心知爸爸雖然沒說,可心裡一定也這麼在想。她猶豫好久,才厚著臉皮承認:「我這回操作錯誤,有些太抹不下情面。不過只會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果還不知好歹,我只有對不起他。」

  「還給什麼機會?怎麼對不起他?」梁父不知什麼時候醒來的。

  「爸爸,我不想讓宋老師出面,他太為難,我找了另一個朋友。楊巡能聽便罷,要他主動找爸爸辦理;如果不聽,我給他一個他接受不了的後果。我也生氣了,沒這麼當我傻瓜的。」

  梁父道:「我今天中午出發前沒看到楊巡人影的時候,已經決定了。囡囡,商場這個項目,不是全給楊巡,就是全給你,沒有共存的可能。但即便是楊巡乖乖地退出,有些代價他依然必須承擔,人不能做了壞事還什麼事都沒有。」

  外公立刻肯定:「這還差不多,做人要有些血性,別被人捏著欺負,你退出是委屈,你留條尾巴地退出是傻,你連退都退不出,呵呵,我又要罵人啦,看在你開車分上不罵你。」

  梁思申心說,她就是那個抓了無數大牌,卻退也退不出的。楊巡楊巡,以為她真沒辦法嗎,那也太小看了她一些。所有接觸過的人都說她的退出太便宜楊巡,可楊巡連這還不答應,楊巡以為她就真的這麼傻嗎?她說話聊天的時候,常把「我傻」掛在嘴邊,可是誰真想把她當傻瓜擺佈,那誰真是太不認識她。再說,她再好的涵養,也被外公一口一聲的笑話給激怒了。「爸爸,你給我做後盾就行,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你知道爸爸要怎麼做?」

  梁思申道:「你最多找經濟問題把楊巡送進監牢,如果楊巡還簽了把股份轉債務的協議,你還能把他的剩餘資產都剝奪了。爸爸沒必要做那惡人,說出去名聲不好,對我來說也是失敗,我如果只能採取這種措施,那是我無能。」

  「他真有經濟問題,為什麼不讓他坐牢?你還護著他?」外公好奇了,覺得梁思申迂腐得不可思議。

  「我不是護著他,我今天諮詢了一下申總,申總也不建議我半路停止楊巡的管理資格。申總說基建工程的很多費用發生很難說清,當事人精不精明,關係到結算時候追加費用的高低,弄不好翻倍都可能。現在大半工程已經結束,一本賬都在楊巡肚子裡,如果把他送進牢裡,恐怕我們不僅僅是工期損失,如果楊巡事先更有準備想出口氣的話,我們更難對付基建單位的結算。我當時提出轉為借款就是這個意圖,沒法半當中才踏入渾水,肯定淹死,還不如全身而退。我想楊巡也清楚現在誰也沒法替代他,替代他需要巨大代價,我負擔不起,他才敢跟我抗著。我看他可能還被爸爸說保留指控他挪用公款權利這一條嚇到,他現在是無論如何都要抱住我跟商場工程捆綁在一起,迫使我們無法對他採取措施。等未來施工結束,商場營運,他肯定大派好處給我,讓我沒脾氣,繼續合作。」

  外公聽了笑道:「還行,可談判水準還是太遜了點,就算是你全沒優勢,也要裝得氣勢洶洶。」

  梁父冷冷地道:「我看楊巡最擔心的還有一條,就是好不容易跟你搭上的線不能斷了。到時候他肯定放長線釣大魚給你超過比例的好處。不過也有一種可能,他索性昧良心到底,把賬做成巨虧,只要工程結算的時候做些手腳就行,然後把商場丟給我們收拾,他自己轉身跑了,找都找不到。囡囡,你還是考慮得溫情了些,這事的處理,我們絕不能等,一定要速戰速決,不能夜長夢多。」

  梁母在一邊終於插話:「我怎麼看著楊巡進也難,退也難,其實是什麼選擇都由不得他,他只好保持沉默。你們這樣也不好,給他壓力太大,別逼著他鋌而走險。」

  「又來一個婦人之仁的。」外公非常不滿意女兒的想法。

  梁思申淡淡地道:「媽媽,不是我逼得楊巡沒路可走,而是他自己走絕路,我給他的機會和好處已經太多太多。他不是無路可走,而是捨不得既得利益,不肯離開,他是把我投資的錢當作自己的了,你沒見他跟我談話時候的樣子。爸爸說的製造巨虧的可能性很大。媽媽,我可以容忍他操作中的不規範,他只要改就是,我受不了他知錯不改的態度,我看他是以為工程進行到現在,我的錢已經全部被他抓在手心,他可以為所欲為了。」

  梁母道:「他沒那麼大膽子的,他不怕我們找他嗎?」

  「不是說了嗎,我們囡囡在他手裡,他知道我們投鼠忌器。」

  「可是他不會不知道只要和我們囡囡好好做,以後有的是他的好處。他何必這麼短視,我看肯定還有其他原因。」

  「這話對是對的,我看楊巡本來就這意思,做好一個項目,攀上我們一家。可架不住他眼皮子淺啊,放著大好前程不要,貪那幾萬塊錢的好處。他以為他做得好,要不是我來看看,我們到最後都還一直當他是好人。沒有其他原因啦,他眼看我們已經翻臉,只有賭一把賭,我們都是你跟囡囡一樣的好心人。」

  外公終於忍不住,又道:「我真是受不了你們啦,都還是年紀輕輕的人,想問題怎麼這麼渾。這事情很簡單,姓楊的小子背叛合作人,做假賬,因此該受到相應處理。管他前因後果是什麼,就這一條背叛合作人,夠罪大惡極。思申,你停車,我下去喘口氣,又被你們氣死。」

  梁思申將車窗降下一些,道:「這回我難得地同意外公。爸爸不用生氣,節外生枝。媽媽也不用給楊巡找理由,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這是就事論事地處理,可我煩了,退出。如果申總的思想工作不起作用,我還有辦法,爸爸給我時間,三天內沒處理好,你再接手吧。」

  梁父沒再說,但心裡想著,女兒即使三天內能處理好,他也絕不會就此甘休。楊巡太明目張膽,膽敢欺負他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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