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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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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東寶回到家裡,從窗戶中看出去,看到士根還站在那裡,心裡有些不忍,可還是沒走出去安慰哪怕一句半句。以後他無論做什麼,士根這樣的人無論如何不能再讓他佔有重要地位。而今是晾著士根,讓士根重新認識自己有幾斤分量,等士根徹底消除過去做老二的優越感後,他再酌情用士根。而他相信,士根不敢有變。沒他,士根能活?敢活? 今天這一場回來的好戲,雷東寶唱得非常滿意,但是爬上閣樓從天窗看向遠處的工業區,他黯然了。多年以前,宋運輝曾陪他觀賞金州新車間水晶宮般的燈火,從那時起,他就把水晶宮般的景象當成小雷家工業發展的奮鬥目標。入獄之前,即使當時再不景氣,身後再多逼債的,可小雷家工業區範圍燈火通明,雖然趕不上金州新車間的輝煌,但幾乎已是文人口中的不夜城。可是今天,入獄一年後重逢,路燈殘缺,再不是成串夜明珠流光溢彩。養豬場完全黑暗,暗得令雷東寶痛心。在那兒,他的心血,他的熱情,就這麼被生生掐滅了。這麼容易,這麼脆弱。包括他自己,也是說入獄就入獄了,差點還回不來小雷家。 雷東寶于滿心黯淡之中痛定思痛,該如何發展小雷家,該如何加強自身在小雷家的地位,不再被上級有關部門輕易剝奪。 而那邊廂紅偉等正明走後,才忽然想起他曾答應給宋運輝電話彙報雷東寶回來的情況,這一白天都被雷東寶回來出手的一系列招術震了,差點忘了還有受人所托那麼一回事。 但還沒等紅偉打電話,宋運輝的電話先追過來。紅偉又是奇怪了,宋運輝為什麼不直接打電話給雷東寶,非要來問他?難道不都是宋運輝幫出的主意嗎? 宋運輝放下電話卻是想了好久才罷。沒想到雷東寶向鎮裡交出村集體的效果這麼好,可見雷東寶是早已知道的;沒想到雷東寶會如此處置村集體的人事,可以說,完全不是過去那個雷東寶的風格,不過也不能說是斷裂,元旦前雷東寶遙控指揮工作的時候,已經顯現他開始平衡各方勢力的思考。雷東寶最終也得撿起曾經嘲笑過的平衡權術。 宋運輝又將雷東寶對各個主要人物的安排細想一遍,心中大約有些明白,春節他去探望雷東寶那次,雷東寶為什麼只口口聲聲地向他強烈要求出來,卻不肯透露出來打算的哪怕一絲細節。包括將村集體送給鎮政府,包括幾乎不念舊情地對村集體人事的整肅。這些打算,雷東寶是不好意思跟他說出來的吧。雷東寶寧可一團魯莽地開罪他,都不願說出自己的打算,因為雷東寶自己心裡清楚,那些打算比較不地道。可雷東寶還是做了,為了回去,為了回去後站穩腳跟。宋運輝心中暗歎,雷東寶終於務實了,可這務實,是怎樣的教訓催化得到的。宋運輝不知道雷東寶在勞改農場拿出那些主意的時候,一個人的心中經過幾番撕裂,幾番抉擇。但而今雷東寶做了。宋運輝毫無疑問地相信,在見識「做」的效果、嘗到「做」的甜頭之後,雷東寶未來的出手會越來越無內疚。 而宋運輝也終於可以對雷東寶放心了。 §1993年(10) 梁思申終於獲得休假,按照楊巡傳真的合資手續要點,匆匆到香港辦理各種證明,將第一筆款項匯入籌建中的合資公司驗資帳戶。然後又轉道上海,帶上各色證件,給楊巡辦理手續。 宋運輝正因為離婚而接受什麼婦聯工會等組織的調解程式,煩不勝煩,又心虛不便抵觸,因此不願因為接待梁思申而節外生枝,他讓楊巡儘量少安排梁思申與他見面,但讓楊巡出面安排梁思申與蕭然見面。楊巡雖然著實不願意,可也只能硬著頭皮打電話聯絡。不過梁思申的牌子竟比宋運輝的牌子更管用,蕭然電話裡對他客客氣氣,楊巡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有點明白宋運輝讓他出面的意圖,就是調和他和蕭的關係。 天氣已經開始轉暖,梁思申穿一件白色低領毛衣,下面牛仔褲和咖啡色麂皮摩托靴,斜披一條在楊巡看來很暗淡的披肩,頭髮束在腦後,戴一副大大的太陽鏡,大步走出機場。楊巡看著覺得說不出的瀟灑,楊巡覺得梁思申除了眼睛是黑色的,其他幾乎與外國人沒什麼區別。梁思申也看楊巡,規規矩矩一套藏青色西裝,裡面一件藏青V字領毛衣,配的卻是暗紅色領帶,有些不協調。 楊巡而今在梁思申的督促下,辦事也有些規章起來,上車便把這幾天的行程安排交給梁思申過目。梁思申一看就問:「為什麼不安排與宋老師見面?蕭然的飯局可以拿掉,改喝咖啡。」 楊巡只得解釋:「宋廠長正辦離婚手續,你不知道中國離婚有多難,他現在不方便與其他女的多接觸。」 梁思申第一次聽說宋運輝離婚,一時盯著楊巡反應不過來。直等楊巡詛咒發誓說沒撒謊,才道:「哦,以後見宋老師不用擔心讓他為難了。你知道宋老師為什麼忽然決定離婚?我覺得他早在幾年前就應該離婚。」 這回輪到楊巡對梁思申的直言不諱發愣:「不知道,宋廠長嘴嚴。哎,你怎麼看出宋廠長早該離婚?一年前他們還好好的。」 梁思申奇道:「你真沒看出?宋老師話裡話外對太太一直很不尊重,這還不說明問題嗎?」 楊巡發愣,還有那樣的標準?他要是娶了梁思申,那肯定是尊而重之的,但梁思申尊不尊重他就難說了。他嘀咕道:「你真靈敏。」 「不,你用詞錯誤,這兒應該用敏銳,我真敏銳。」梁思申笑嘻嘻地糾正楊旭的錯誤,這麼幾天電話來去,兩人熟得不能再熟,「嘿,背多少唐詩了?我們對詩?」 楊巡只得道:「不跟你對,你有時差,我勝之不武。」他早聽說梁思申瘋狂老鼠一樣地背唐詩,為的就是過來時候壓倒他,他也只能每天背,被逼迫得苦不堪言。 「楊巡,你這是變相認輸。」 「誰說……」楊巡忽然想到激將法,忙將嘴邊的話吞回去,平靜地道,「好吧,我認輸。」 梁思申鬱悶地瞅楊巡一眼,道:「你真沒勁。我們改變行程,變緊湊點。我賓館登記入住後去看蕭然,你忙你的。晚飯後看你打算收購的兩家工廠,不過你得提前把資料交給我看。」 楊巡有些陪在梁思申身邊的意思,但被梁思申一說,也只得答應。隨即他便在紅綠燈之前開始聯絡通知改變行程。 令楊巡沒想到的是,送梁思申到市一機門口,竟見蕭然親自在門口迎候。楊巡決定說什麼都得問出梁思申究竟有些什麼來頭,令蕭然這等狂妄的人都收斂幾分,楊巡因此也收穫蕭然賞光的一次握手。 梁思申跟著蕭然進去市一機,對城市不算邊緣的地方有這樣規模的工廠感慨不已,光是有規模的廠房就有好幾排,裡面車間與車間之間的道路,都不比外面的市政馬路窄。光是沖著這地皮,梁思申感覺,蕭然就撿了老大一個便宜。 但蕭然開門見山,走進辦公室就對梁思申道:「梁小姐,再幫我看看上次你看過的合同,能不能找出條款暫時阻止日方提出的增資計畫?」 梁思申奇道:「增資是好事啊。」 「問題是日方提出的增資規模太大,他們現在提出市一機的精密鑄造車間和熱處理車間設備落後,需要改良,而且提議新車間為長遠發展計,遷出市區。按照章程,他們作為占股份大多數的股東同意,就等於通過增資決定。我跟李力他們商議下來,都覺得可能得咬緊牙關變賣家產跟上,或許你熟悉國際條規的漏洞,請你千萬幫我想想辦法。」 梁思申不由「咦」了一聲,點頭道:「對了,因為牽涉設備改造,你必須注入實際資本。」 「是這樣,可我入股市一機已經幾乎傾家蕩產。沒閒錢。」蕭然接了秘書剛拿來的檔,坐到梁思申身邊交給她,「這邊又暫時還沒開始投入新產品出口創匯,暫時沒太多入息。最好能想辦法拖,拖到產品出來,有利潤之後再說。」 梁思申心說這才是他正經所想,以市一機的產出增資市一機。她微笑道:「請給我安排一個不受打擾的空間。」 蕭然當即起身道:「這辦公室讓給你用,梁小姐喝咖啡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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