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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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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家中型企業供應科長臨到要貨關頭,卻忽然失去送貨人的行蹤,無奈之下,當然毫不猶豫地就把繡球拋給了楊巡。畢竟,老石又不是科長他的親爹,又不是非老石不可。 楊巡卻是有備而來,以臨時需要籌集這麼多貨為藉口,稍稍抬了些價,便開始源源不斷地把自己倉庫裡的貨發了個底朝天,又讓登峰立刻加急發運貨物,貨到交款。雷東寶而今相信楊巡是個懂規矩的人,當下還真是派了兩名小雷家人押車,頂著風雪扣著時間把貨送到那家企業,一點不耽誤那家企業的基建。 那家企業照計畫是聯繫了當地駐軍官兵幫忙拉電纜,演繹軍民心連心感人事蹟的,既然是請人幫忙,當然不便變動電纜施工時間,尤其是變動部隊的時間。看到楊巡如期把貨色送到廠裡,不僅供銷科長熱情擁抱了他,其他要好領導也擁抱了他,都對他讚不絕口,說他夠兄弟。 等老石氣急敗壞地回來,這邊早已塵埃落定,他哭也沒用。老石雖然心中一百個認定是楊巡搗的鬼,也到駐地派出所報了警,但他既然沒缺胳膊少腿,又本身是個外地人,也不知怎的。即使他再遞香煙,人家派出所依然沒怎麼把他的事當回事,他只能偃旗息鼓,心裡恨恨不絕。 而楊巡,則是好好賺了一筆,有生賺得最大的一筆。 有錢,便有了資本。而交朋友,穩立足,攢庫存,擴規模,都需資本當道。經歷年初波折後的楊巡,在痛嘗一頓落水窒息滋味之後,終於明白天下沒有靠自己一雙手一個腦瓜子只賺不賠的好事,誰都不知道陰差陽錯飛來橫禍,不知不覺就給倒楣了。掙錢光靠肯吃苦能鑽營還不夠,掙錢還得看準時機,看准項目,目光放遠,規避風險。楊巡其實很想從自學的高中課本中獲得一些指導,可就是政治經濟學也沒法跟他說清他想要的東西。他只有自己開動腦筋,年初波折落下的深深恐懼告訴他,必須調整未來的生意導向,如何既能在打擊中保本,又能通過勤奮贏利。 而在交朋友的方向上,一次挫折,自然而然地讓楊巡改變了原先套路。原先閒時玩鬧多是與老鄉在一起,有什麼事也只在老鄉圈子中大家互相搭一把手地解決。現在不同了,他對於高中課本上有一句話很有感觸:「到什麼山上唱什麼歌」。他既然來到東北,而且這回挫折中又獲得東北本地朋友的大力幫助,他決定此後不再目光短淺地只在老鄉群裡打轉,他有意借助強力的老李,開始拓展在本地人中的朋友圈子。 年底時,他幾乎花光所有資本,買下火車站附近的一家小木器加工廠,同時也迎來雷東寶到東北賞雪。 其實雷東寶對楊巡的什麼賞雪建議是嗤之以鼻的,雪有什麼可賞的,雖然這兩年的雪越來越罕見,可他又不是從小沒見過雪的人,沒事去那麼冷的地方遭那洋罪幹啥。可他不答應,楊巡就一天一個電話來動員,動員得他煩死,買張票,還是沒位置的站票,上過路火車,又轉一輛火車,到最後一天才有硬臥得以睡了一整天,才風塵僕僕踏上黑得流油的土地,被站在月臺上凍得差點縮成核桃仁的楊巡接到。 楊巡見面就奉上厚厚的帽子手套雪靴,雷東寶來者不拒,當場就坐在路邊一個結冰的水泥塊上穿戴嚴實,得意地笑道:「像雷鋒不?」 楊巡看著穿戴後圓得跟球一樣的胖大雷東寶,笑道:「雷鋒同志哪有你這麼胖啊,你一看就是剝削階級,還冷嗎?」 「你們楊家人怎麼都一句話,冷個頭。給,你媽的。」雷東寶雖然對來東北的事並不熱衷,可一來被冷風一打,又看了一路的皚皚白雪,心裡一下有了喜歡,正好遠遠看到一隻野貓躥過,他奇道,「這兒貓也長長毛。」 楊巡急不可待地翻看媽托雷東寶捎來的東西,嘴上卻一點沒閑著:「這兒人都巴不得往身上粘毛呢,什麼狗皮褥子貂皮大衣,穿上一個個都毛茸茸的。哎呀,有酸筍,哈,四大塊。雷書記,晚上我給你做酸筍魚,這兒冬天敲開冰洞撈的魚都特肥,我媽就知道我好這口。」 「別餓著我就行。」雷東寶跟著楊巡往外走。他對於冰天雪地還不適應,卻拒絕楊巡的攙扶,踉踉蹌蹌穿過廣場,走著走著到一大門緊閉的荒涼所在,奇道,「幹嗎帶我來這兒?」 楊巡雙臂張開,來個合抱的姿勢,揚揚得意地道:「這塊兒都是我的了。等開春我把它們好好整整,開個電器市場,我把老鄉都集中到這兒來,加上火車站有幾輛公車通著,人氣不可能不旺。」 雷東寶看楊巡掏鑰匙開大鐵門中的小門,冷笑道:「大老遠叫我來看這個?准沒好事。」 楊巡忙笑:「哪會。我總算有點出息了,都是雷書記當初一言九鼎幫我的忙,不請雷書記過來親眼看看我怎麼交代得過去。」楊巡笑了幾聲,就把話題拉開:「雷書記你來看車間,以後窗戶整一下,電線電燈重新拉一下,這個車間我看放得下四十來戶大櫃檯。我打算春天化凍的時候,門口這塊空地也造房子利用起來,又可以租個二十來戶。」 楊巡說到這兒,頓了一頓,見雷東寶雖然不答應,卻照著他說的認真在看,想到雷東寶就這老大脾氣,不再奢望等雷東寶的敷衍了,繼續自個兒唱獨角戲:「雷書記來這兒瞧,你看,這個方向看過去,是哪兒?」 雷東寶沒跟去,只順著楊巡指點斜眼一看,就道:「火車站,怎麼了?想搞反革命破壞活動?」 楊巡笑道:「就是火車站,我爬屋頂上看過,火車站裡能清清楚楚看到我,我也能清清楚楚看到火車站。就這個角度最好。我已經讓人上屋頂做鐵架子了,做個四扇門板那麼大的鐵架子,很快就能做好。在上面貼四張白鐵皮,再刷上雪白的油漆,讓人拿紅漆寫上桌子大的兩排美術字,就寫『登峰電纜,登峰電線』,再下面就一個大大的『最好』,你想,只要火車站進出的人,抬頭就能看見,以後他們想買電線了,還不立刻就想到我們登峰?」 雷東寶心說,登峰到底是誰的。「屁縫大的地方,你還挺能折騰的。行,想得好。我看你上面再掛塊牌子,寫上電器市場,否則你這兒沒正對著火車站,人家找不到。」 「嘿嘿,不瞞雷書記說,我最先想的是掛你說的牌子,後來想,既然做了,乾脆一排兒全做,把我們登峰的名字也掛上去。再有空餘的位置,我一塊一塊割了賣給人。我們英雄所見略同。」 「你小子人精,淨見縫插針撈錢。」雷東寶笑駡。但也熱心給楊巡建言獻策,「你看,這片空地,你不是說也要造起房子嗎?我建議你造兩層,下面一層做市場,上面一層做辦公。你這市場規模就上來了。」 楊巡呵呵地笑,拍著手套道:「雷書記的見解就是不同,可我現在鈔票有限,做不到。我所有的錢現在都花在買這個廠子了,還有,我租了這條路過去大概四裡地的一個大倉庫,給這裡電器市場配套,先預付了一個月租金。這樣,錢都沒了。我已經拉來三十多戶櫃檯,等明年春節後他們就搬進來。讓他們換地方都很不情願,我遷就一些,只預收三個月租金。不像我們現在租的倉庫,得把半年的全交了。三個月租金不多,我打算全用到門口空地蓋房子上,打三層的地基,先造一層。等慢慢有錢了,一層一層往上造,沒辦法,得精打細算著呢。」 「好,自力更生。」雷東寶嘿嘿一笑,不再吱聲。自從小雷家富裕起來後,多少沾著那麼一點點親的人湧到他面前侃侃而談宏偉設想,到最後就落實到一句話,請他雷東寶投資。看來楊巡千方百計邀請他來,也是為的這個,他早就百煉成金,百毒不侵了。 楊巡不疑有他,得意地笑了,趁機忙道:「雷書記,這兒走,我給你在市招待所開了間房,還挺乾淨。還有件事想請雷書記金口答應呢。」 「什麼事,直說,別拿話套我。」雷東寶心說來了,就這麼回事。 楊巡道:「我這市場吧,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工商的朋友都熟得稱兄道弟了,可人家幫不上忙,這麼大場子,個人沒法註冊。朋友給我出主意,讓我找家單位掛靠。雷書記,我其實可以掛靠到本地一家國營廠下面的,可我很不放心,就怕他們哪天看著我店子人氣十足,下手把我黑了。我一個外地人怎麼玩得過本地的。我掛到登峰下麵行嗎?我每年交管理費。」楊巡沒說的是,這掛靠本身就是不受法律保護,上不得檯面的事兒,如果找的掛靠單位不本分,哪天翻臉不認帳,他這電器市場的資產就等於全白送了。所以他得找個信得過的人管的單位,而且那人還得對手下集體有絕對掌控權。除了雷東寶的登峰,他還真想不出第二個來。 雷東寶背手想了會兒,道:「你小子滑頭滑腦,別我把登峰名字借給你,哪天人家找我要你的債,我逃都逃不掉。」 楊巡忙笑道:「我沒那麼亂,就年初那一次陰溝裡翻船,那是天災。不過做人吃一次苦頭應該吸取教訓了,雷書記你看我這不是掉轉經營方向了嗎,你說,只要我養足這個市場的人氣,以後那是鐵穩地來錢,肯定不會給登峰添麻煩。雷書記,請上車,這輛一路車直接到招待所門口。掛靠的事你慢慢想,不急。」 「不急?春節離今天還有幾天?你小子別想糊弄我。咦,這兒車把手還綁著布?」 楊巡忙解釋:「沒辦法,這兒太冷,若不是綁著布,有時候手抓上去就粘住肉皮撕不開。雷書記,等下我這兒的大哥老李要給你接風,他也是個熱心人,年初我出事,就你們兩個伸手幫我。我跟他說起你,他很想結交你這個朋友。」說著把老李的身份背景介紹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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