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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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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又是好一陣沉默後才道:「老王的處理結果還沒出來,聽說工商等著查處我們。」 「那你們還不快跑?還待這兒等罰款坐牢啊。跟你們說,有種就開,沒種就回,沒點膽子做什麼生意,你又不是國家養的。我沒空跟你們多說,有顧客上來。」 楊巡扔下電話回桌吃飯,老李一個徒弟道:「處理什麼?哥們給你擺平。」 楊巡道:「不用,不就工商上來處理嗎?還怕他們不來查,他們只要來了總有辦法擺平。這個區的工商好幾個都認識,就怕鬧到市里。」 「你打聽著點,有個風吹草動告訴我們,我們本地人總有個七親八眷認識工商的。」 「哥哥們對我都不用說了。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我這回能翻身,全靠哥哥們幫忙。感謝的話都不用說了。」 「這話見外了吧。我們問你,你看煤礦的人還會找你們嗎?」 「看這勢頭,暫時不會了。我有個想法,哥哥們每天上班,找空子來我這兒幫忙總是不便,不如我跟你們師傅說說,你們家裡有沒有身強力壯的弟弟,找兩個來給我送貨看店,工資從優,我原來兩個幫手都是老鄉,跑了,看來還是得找本地人幫忙。」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到處都是。我回頭跟師傅說一聲,容易。」 楊巡不放心這兩個年輕的,又當著他們的面跟老李說了一下,順便向老李彙報這兩天的收成,老李聽著大喜。老李辦事上路,第二天就親自帶著兩個身強力壯的大孩子來,告訴楊巡這兩個都初中畢業了待業至今,要楊巡先著手調教著,調教好了他才肯點頭收兩個做徒弟。而且當著兩人的面,一口定下工資,非常幫著楊巡。楊巡自是又感激不已。 有兩個可以差遣的名正言順的幫手,楊巡一下活絡許多。可兩個孩子都是大大咧咧慣了的,性子與楊巡家鄉出來的很是不同。他不得不又找回一個以前常替他看店的老鄉守在店裡。尋常,他就打發兩個孩子出去送貨,或者跟車收錢。老李派來的人知根知底,就算是他們敢跟楊巡打遊擊,他們也不敢跟老李的朋友做小手,一時大家相處很是愉快,楊巡的傷臂終於有了休養生息的時候。有錢了,做事長袖善舞了許多,雖然那錢還是借著登峰的。 沒想到生意額竟然節節高升,就同這東北迅捷到來的春天的溫度,一天一變。來買貨的人都說,聽說這家店現在有名氣得很,聽說這家店賣出去的東西沒有短斤缺兩,品質保證,規格不對還可以退換,聽說……聽說……楊巡聽著心裡喜滋滋的,這應該就是看到希望了吧,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很懷疑,當初若不是給逼急了,他會不會生出放火公告這等背水一戰的主意。而若非背水一戰,皇天想不負有心人都沒處著力。可見,不管怎麼做,做才是硬道理,膽子一定要大。 可令楊巡覺著納悶的是,那些老鄉還沒開門。楊巡不清楚,那些人好好的錢不賺,幹嗎坐家中乾等?老李說,可能是那些老鄉手中有糧,心裡不慌,也怕政府查收了他們手中的糧。不像楊巡,光棍不怕打赤腳,幹了就幹了,沒有心理負擔。楊巡聽著覺得有理,不過也正好,老鄉們不做的生意讓他做。 楊巡閑不下來,既然店子有人看著,他就拿著剛掙的錢又去進了一些開關插座燈頭閘刀保險絲之類的東西,方便人家買電線時一程解決。他如今不敢再進那種品質明顯不對的,他幾年做下來早已對業內誰家東西強誰家東西差心裡有譜,廠子路遠的,錢打過去,人家貨自會火車托運上來。尋常私人不比工廠,見價格稍微比五金交電商店便宜,他們就一定買楊巡的東西。楊巡的零碎生意也意外地好。 等東北終於春暖花開的時候,楊巡已經兜裡揣上錢回到老家,找小雷家又進了一批貨,不僅是電線告急,電纜也告急。等他拿了貨回來,和三個幫手一起趕著送貨。白天送完工廠的訂貨,晚上楊巡自己騎黃魚車出去,給個人送貨,他現在傷臂已經拆了石膏,可以做點輕鬆的活兒,只是他自己感覺,不能使大力,不知是暫時還是永久。 一家一家送下來,聽了好多人的感歎,聽許多家幾乎千篇一律地都要提一句「真沒想到沒交錢只在店裡登個記還給送貨」,楊巡心說他現在再也不要像過去一樣賺點錢就翹尾巴,自以為了不起。一次跌倒讓他心懷恐懼,他只有努力而拼命地做事掙錢,才能養活自己養活全家,更能積累實力應付天曉得哪兒可能砸來的橫禍。 閒時不免想到戴嬌鳳,楊巡很是黯然。這麼多天了,她一直沒有音訊。她知道他的電話,知道他的倉庫,只要她想找,他就在原地。可是,他都已經把誤會的資訊傳達給戴兄,戴嬌鳳還是沒來找他。楊巡一直想,肯定是戴家人向戴嬌鳳隱瞞了事實,他與戴嬌鳳一日夫妻百日恩,戴嬌鳳即使當初再生氣,現在也該緩過勁兒來,最起碼,也得跟他對質個明白吧,肯定是戴家人做了手腳。 終於送完了貨,楊巡一身油汗,騎黃魚車趕緊回倉庫。他如今占了就近的一個空倉庫,與老家來的人晚上一人管著一間。電器街現在一到晚上鬼影子都不見,沒人守著哪裡行。他心中揣著一張活地圖,走街串巷繞近路,有時那兩個本地小孩都還得問問他。可他繞近路回家,總也有吃癟的時候,他這就被前面一輛緩緩停下的吉普車攔在一條小街上。前後路燈昏暗,只有吉普車紅紅的尾燈照亮路面。可惜,那吉普車卻關了尾燈,有一條高高的黑影從車裡跳下來,嘴巴裡兀自說著「你等等,我給你開門,你高跟鞋跳這車不方便」。 楊巡無奈等著,今天一天送貨下來,人也疲了,懶得繞道,等就等吧。那跳下來的男子黑暗中見後面停著輛黃魚車,就從車頭繞去,楊巡直勾勾看著什麼都懶得想,卻忽然聽到熟悉的女人聲音從車子裡傳出:「我自己會來」。老天,這不是他日思夜想的戴嬌鳳嗎?楊巡大驚,頓時腦子裡空白一片,兩眼直勾勾看著右側車門,瞠目結舌。 卻見車門從裡打開,那男子快走幾步,殷勤地趕在裡面女人出來前舉手擋住車門上框,又在女人跳下來時及時收手在腰上扶了一把,讓她站穩。眼前這這女人燒成灰楊巡都不會認錯,就是戴嬌鳳。他失聲驚呼:「小鳳!」他此時沒法伶牙俐齒,只看著戴嬌鳳嘴唇顫抖。 戴嬌鳳大驚失色,扭回頭看著楊巡,卻步步後退,撞進身後男子懷裡。那男人將戴嬌鳳護到身後,急急道:「你上去,我來應付。」 楊巡看著戴嬌鳳躲避,心都碎了,大叫道:「小鳳,我沒跑,我那天去老李家主動坦白,後來暈倒被老李送進醫院住了七天。我現在還在老地方做生意,我沒走,我還回老家去找過你,我跟你爸媽解釋過。」 楊巡一邊說,戴嬌鳳一邊倒退,嘴裡喃喃道:「算了……別解釋……算了……算了……都已經……算了……」 楊巡跳下去想追,那男子攔住楊巡,沉聲道:「你讓戴小姐自由選擇,不許逼迫女士,不許用強。」 楊巡終於認出那男人是以前傳說追戴嬌鳳的,他與之幹過一架的,自知不是對手,但此時顧不得了,推著那男人沖戴嬌鳳喊:「小鳳,小鳳,我每天想你,我還在老地方,我不會逼你,你回來吧,我電話也沒變,什麼都沒變,我等著你,我不逼你,我想你,我想你。」 攔住楊巡的男子冷冷地道:「戴小姐絕頂美麗,鮮花一樣的人物,你一個騎黃魚車的憑什麼要她跟你吃苦?你如果真愛她,放她走,讓她享受更好的生活,你不配她。」 楊巡無心跟那男子拌嘴,眼睜睜看著戴嬌鳳撩起裙擺倉皇逃進一處有門衛守著的大門,才霍然想到自己還被男子阻著,忍不住拔拳沖男子揍去:「放你媽屁,小鳳是我老婆,你這流氓搶……」但是楊巡話沒說全,忽然腳底生風,也沒見那男子怎麼出手,他先臉上中拳,仰天直直摔了出去,腦袋重重撞到地上,一時暈暈無法起身。迷糊中,只覺得胸口壓上什麼,有人俯身到他耳邊冷冷地說話:「你叫楊巡?你這種小個體,文,告示寫得狗屁不通;武,挨不住我一拳頭。戴小姐跟你,那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你聽著,你好自為之。我答應你,我會如珠如寶地對待戴小姐。如不,你的底細我打聽得一清二楚。我會讓姓李的脫手,也會讓工商公安追究你的責任。再見,晚安。」 楊巡只等胸口大力消失,立刻掙扎起身,卻見那男子已經跳上車子,那車子故意倒退,挑釁地撞得黃魚車連連後退,才鳴叫一聲,又是有意擦過楊巡的身子,揚長而去。楊巡一摸鼻子,又岀鼻血了,而且臉上、後腦勺熱辣辣地痛,那男子下手比戴兄更狠。 他坐在地上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搖搖晃晃起身。扶著黃魚車站了會兒,腦子才恢復清爽。而鼻血,一直熱熱地往下淌。他這回連擦一把的想法都沒有,只想著血流幹算了,死了算了。 可是,死前,他也要弄清戴嬌鳳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循著戴嬌鳳逃走的路線找過去,只見鐵將軍把門,大約人家門衛聽得清楚,早早關門省得招惹是非。楊巡不得其門而入,可又不甘心,就站門外大喊:「小鳳,我會一直等你,我會一直等在倉庫。小鳳,我會一直等你,我會一直等在倉庫。小鳳,我會一直等你,我會一直等在倉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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