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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第八章 乳 香

  味辛熱微毒治氣血凝滯跌打損傷

  -- 《 日華子本草 》

  一

  院裡的杏花開過三次,恰到含苞待放的第四次悄然來臨的時候,郭家迎來了大喜的日子。首先是孩子的百日慶祝,要宴客,要取名,要戴鎖子。其次是郭老先生的三周年祭日。這小子會來,他的百日,恰和爺爺的三年祭日是同一天。還有,兩天前,郭一山備足銀兩,去金老闆的典當行裡請回了白玉藥王。雙喜臨門又加上一祭,百年不遇,雲鶴鳴給丈夫商量,決定風風光光的操辦一場。爹死的時候,正值匪患初息,未能盡意,這次,一定要讓爹及九泉之下的先人們放心。一家人齊聚客房,一山請花娘給孩子起名。花娘笑了,說:"我會起個啥名啊!你是爹哩,又識字,你給孩子起吧!"一山抬頭看了看天花板,好像是想的樣子。其實他早就想了一百遍,幾十個名字在心裡打了幾百架了,三十四歲得子,會不想嗎?不過,當他決定說出兒子名字的時候,還是在心裡又過了一遍。他說:"就叫郭濟遠吧!濟,就是濟世救人的意思,咱是醫生,這是本分。遠呢,就是範圍廣大。濟遠,合起來,就是希望他將來的醫道、醫術能超過祖上,有更大更遠的影響。""濟遠,濟遠……"花娘像吃東西品味一樣地重複了幾遍,"嗯,好名字!尤其這個'遠'好,男孩子,就得遠!小名呢?""您給起吧?"雲鶴鳴看著花娘。"我起?我想給俺孫子叫個寶。寶貝的寶!郭家長門頭一個孫子,還不寶貝嗎?"花娘說著,禁不住喊了一聲,"寶!"懷中的孩子忽然笑了。"瞧,他笑了!"巧巧大叫著,"他喜歡他的名字。寶,寶,郭濟遠,寶,寶,郭濟遠!"巧巧大叫著,忽然扭頭問,"爹,我叫啥名字?"花奶奶說:"你叫巧巧。""大名?"巧巧不依。雲鶴鳴說:"你叫郭巧巧。"花娘不滿了:"小閨女子家要啥大名呀,就是巧巧。""為啥弟弟有兩個名字我只有一個呀?"巧巧又問。雲鶴鳴說:"你是大名連著小名。""要是你爹還活著,今天見了他孫子,不知道會高興成啥樣呢?"花娘忽然有些感傷。"是呀,"雲鶴鳴接上,"爹死時才六十六,到今年也就是六十九歲,年齡也不算大呀!"磚頭走進來報告:"劉黑子的響器班已經來到,現在上墳嗎?"郭一山站起來,說:"上墳!"

  這次人多,劉黑子把全部人馬都帶來了。他手捧著一杆大笛走在前邊,左邊,三個男的,分別是大狗二狗三狗,右邊,三個女的,分別是大兒媳和兩個女兒,十七歲的大桃紅和十五歲的小桃紅。因為是三年祭日,沒有了喪事時的悲愴和淒涼,吹的全是喜慶的調子,丹鳳朝陽,喜鵲登枝,一股腦兒全上來了。調子歡快,女客漂亮,兩千多人的平樂鎮一下子興奮起來。男女老少全跟著看,尤其是那些十七八歲的風流少年,追著喊著指點著大、小桃紅。劉黑子的安排是有道理的,因為他知道,今天和他唱對台的,是當地有名的梆子劇團洛記班。他要不拉出全部隊伍,說不定要丟人砸傢伙的。緊隨嗩呐之後,是綁了雙杠的八仙桌子,兩人前後抬著,桌上端放著披紅掛彩的白玉藥王爺的雕像。再後邊,是拴了雙杠的一把圈椅,上邊放著亡人的牌位。郭一山就走在這把椅子的後邊。

  到了墓地,亡人歸位。藥王爺落駕。點燃鞭炮,焚化紙錢,嗩呐高奏,鑼鈸齊鳴,郭一山撲通跪倒,大聲地禱告:"爹,一山不孝,叫您牽掛,三年了,孩兒一刻不敢釋懷,白玉藥王,今天終於又迎回咱家了!爹,您請上座吧,兒請您回家看戲了!"一山深深地磕下頭去,抬起來已是淚流滿面。

  回到家中,郭一山把藥王爺和爹的牌位擺放端正。退回來又磕了個頭,剛爬起來,時磚頭從外邊跑進來,大聲說:"先生,馬先生來了!"磚頭已經十八,完全是個大小夥子了。"馬先生?哪馬先生?"一山一時沒想起來。磚頭說:"馬利奇呀!""馬利奇?在哪兒?"一山話音未落,馬利奇和一個四十來歲的清瘦和尚走進院來:"郭先生一向可好?"馬利奇胖一些,藍色的眼睛仍然閃爍著孩子般的好奇和熱情。"還好還好!"郭先生應著,示意二人進屋。馬利奇不進,三年沒來,他轉著頭看了一圈兒,又說:"郭先生,我是來向您賀喜的!祝賀您喜得貴子!"馬利奇向郭一山拱拱手,"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郭先生今年是三十四歲,對嗎?""馬先生好記性!"郭一山笑著說。"不是我記性好,是因為先生和我同歲,按中國的說法,我們都屬羊,午馬未羊。哈哈哈哈。"馬利奇說過,掏出一對銀手鐲和一把銀鎖,"我問了銀匠師傅,他說,這把鎖戴在孩子脖裡,就把孩子鎖住了。這一對銀手鐲呢,也是拴的意思。哈哈,你們中國人很有意思,讓孩子披枷戴鎖,扮成罪人,就能長大成人,長命百歲了!我把這些送令郎,祝福他身體健康,長命富貴!"馬利奇把手裡的鐲子晃出一片的聲音來,逗得周圍的人全笑了。"這位是我的朋友,白馬寺的弘元法師。"馬利奇對郭一山介紹。"久仰久仰!"一山忙說。"阿彌陀佛!"弘元法師豎起手掌唱了一聲。"馬先生請,法師請!"一山再讓兩人。

  到了客房,一山才知道弘元法師是來看手的。剛才有袈裟蓋著,現在一伸出來,才發現食指和中指腫得厲害。郭先生托住法師的手,輕輕摸了一下,說:"砸得不輕,食指骨頭碎了,中指劈了!"法師"噢"了一聲。"郭先生,您怎麼知道是砸的而不是壓的?"馬利奇問。郭先生笑一笑,說:"砸的皮破,骨頭易碎。壓的皮不破,骨頭易劈。"弘元法師皺起眉頭。"不過不要緊,貼服膏藥,很快就會好起來的。"郭先生說著,拿過法師的食指輕輕地撚動,隨後拿來藥碗塗了藥,用生布包了起來。"我買了一個鼎,法師說是周天子祭祀用的禮器,上邊有字,我讓法師認認是什麼字,不小心砸了手。"馬利奇說著看法師一眼,"不是壓的吧,法師,鼎不重嘛!""法師研修佛理,也研修甲骨學?"郭一山露出佩服的神色。"哪裡?甲骨是刻在龜甲和牛骨上的殷商文字,周鼎上的文字又晚了一代,學界稱它為金文。我沒有研究,只是喜歡而已。"法師說。

  磚頭快步走到門口,伸頭往裡張了一眼。一山見他慌張,知有事情,忙走出來:"有事?"磚頭把郭一山往外拉了拉,說:"俺爺又來了?""啥?"郭一山變了臉色,"在哪兒?"磚頭往外指了指。一山皺起眉頭:"快喊鶴鳴。"磚頭應著轉身就跑。雲鶴鳴正在屋中逗孩子,磚頭跑進來喊一聲:"雲先生,先生叫你。""叫我?"雲鶴鳴把孩子交給花娘,走出屋子問,"有事?"磚頭嗯一聲,扭頭就走。雲鶴鳴跟到前院,見一山滿臉陰雲站在院裡,就問:"啥事?"一山扭頭看一眼外邊,說:"時老頭兒又來了!""他來幹啥?"雲鶴鳴警惕起來,"前年打官司,雖說他嚇跑了,咱不是還轉個圈周濟他了嗎?咋著?還想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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